第二十六章 畫卷一

夙長生的流氓行徑暫且揭過不提。那邊已經去報名的慕小小擠了回來,看到謝搖籃臉色不太好,驚訝道:「怎麼了?剛剛那是你的仇人嗎?」

謝搖籃垂下眼壓抑下情緒,抬頭輕輕一笑:「剛結了仇。」

「額……」慕小小踮起腳尖朝夙長生離開的方向看了看,項鏈里的師父提醒她說那人是化神期修為,她也不再多問,只道,「剛剛我順便替你報了名,這是你的玉牌,明天憑牌入畫卷。」

謝搖籃伸手接過:「多謝。」

「不客氣。」慕小小甜甜一笑,「我還沒有來過念安城,準備去逛逛,你要來嗎?」

「不了。」謝搖籃道,她身體疲憊,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回覆一下。

她的回答在慕小小意料之中,「那我們畫卷開啟那日再見。」她眨了下眼睛,認真交代,「進去之後你不許打我。」

「好。」謝搖籃一口應了下來。

慕小小尤不放心,「也不許陰我不許耍我反正你不許碰我……」

項鏈內她師父的元神惡狠狠呸了一句,「瞧你那點出息!」

……

謝搖籃來到附近的酒樓,謝琅還沒到,她點了靈菜靈茶,坐在包廂里,用手撐著頭,一副昏昏然的模樣。腦子卻在沉沉地運轉著。

師她是不會拜的,她的師父只有清羽山棲雲一個。倘若是平時,逃了就是。可是如今念安城試煉開啟在即,定海珠就那麼明晃晃地擺在她眼前,讓她不努力一下就輕易放棄,她也是萬萬捨不得的。

謝琅已經尋來,他關上門,隨手布下禁制,然後取下身上的黑色斗篷,本來貌不驚人的面孔迅速發生變化,一頭銀髮在身後傾瀉而下,面上表情依舊冷冰冰的,他看了桌邊人一眼,精緻美麗的鳳眼裡稍稍露出點暖意。

「報過名了?」他問。

謝搖籃回過神來,淺淺嗯了一句,難得主動地伸手去拉他,謝琅反手握住。她將手放在他手心,舒服地嘆息一聲,謝琅這才察覺到,他周身溢出的靈氣正在被她一點點地蠶食,當下氣得眉毛倒豎,就要抽出手來。

謝搖籃立刻拉緊他的手指:「別。」謝琅身上靈氣極為充溢,密度高質量好,像一個美味的靈氣磁場,她靈氣匱乏得腳下虛軟,看見他就不由自主地想撲過去。如同看到一塊巨大型移動可再生極品靈石。

謝琅也覺察到她似乎身體不適,皺起眉頭,稍稍輸了些靈氣給她,不敢輸太多,怕她爆體身亡,他問道:「怎麼了?」

謝搖籃搖搖頭,只道:「遇到點意外。」

謝琅仔細琢磨了意外這個詞,左手在袖中占卜了下,隨後露出瞭然的神情,他偷偷將占卜的三枚銅錢收起來,低頭看她苦惱的樣子,也不勸說,只安靜看著。

謝琅問她:「試煉何時開始?」

「明天。」

「讓萌萌陪你進去?」

「不用了。」謝搖籃道,「萌萌正是淘氣的時候,心思叛逆,不肯聽話,我怕他被傷了。」

謝琅不以為然,「他不會被傷到,你帶著他,倘若有人攻擊你,你一時躲不開,就將萌萌往前邊一丟,可保你毫髮不傷。」

謝搖籃頗為糾結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謝琅,萌萌應該是你親生兒子……吧?」

謝琅斜睨她一眼,「他當然是。你想紅杏出牆給我戴綠帽,也得有人肯要你。」

謝搖籃默默低頭,手指搭在他掌心上,繼續吸他周身外溢的濃郁靈氣。

……

萌萌在下午被謝琅接了過來,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抱著他的寶貝烏龜殼,拽著謝琅的衣服,不管怎麼哄都不肯靠近謝搖籃半步。

齊寒煙找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景象。

那個又呆板又涼薄的謝搖籃蹲在地上,白色衣袍擦地,她對著一個玉娃娃,伸著手臂,口中軟軟地喚道:「寶貝兒到娘這裡來,萌萌乖乖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娘再也不拋下萌萌寶貝兒了。」

謝搖籃頭髮被揉得亂七八糟的,像個鳥窩,玉娃娃的小手中捏著一根簪子,死死把頭按埋身邊男人的衣服里,只給謝搖籃一個屁股。

謝搖籃泄氣地耷拉著腦袋,有放棄的念頭。這個時候,玉娃娃身邊的男人輕輕撇了她一眼,謝搖籃立刻又撐起一口氣,「萌萌寶貝兒是娘的心肝,萌萌寶貝兒是娘的命,萌萌寶貝兒不要不理娘了好不好?」

齊寒煙聽得直咂舌,這又香又軟的語調,真是從這個冷漠寡情的女修口中說出來的嗎?

玉娃娃終於賞臉看了她一眼:「那父親呢?」

「什麼?」

「父親又是你的什麼?」萌萌想起她這次拋棄他離開的原因,也想起父親曾經告訴他關於娘的孽緣的預言,心中有點忐忑,倘若娘真的沉迷於那段孽緣,那他豈不是更可憐了?

「萌萌爹也是娘的命呀。」謝搖籃口氣還沒從剛剛哄兒子的香軟語調中恢複過來,這語調配上這台詞,一股情話的酴釄感撲面而來,站在兒子身邊,幾乎是幸災樂禍地看著她哄孩子的謝琅,突然在心頭啪的一下,如同燈花乍破,如同夏雨傾盆,如同山凹的鷹隼猛然一飛衝天。

他揉揉兒子的腦子,按捺下異樣的情緒,垂著鳳眼,對謝搖籃說道:「那你得幾條命才夠用?」

「就是,騙人!」萌萌點頭應了一聲,被謝琅一個眼神掃了過來,萌萌下意識抖了下,委屈想,難道順著父親他說話也會出錯?

齊寒煙還在詫異於這獃子還真的會說情話,隨後無語於這男人的不解風情。試想一個性格寡淡涼薄的傢伙動情起來的模樣,何等驚魂攝魄勾人心弦,這男人竟然不為所動,真是的……

齊寒煙也不再繼續偷聽下去,喚了謝搖籃的名字,道:「獃子,我來找你了。」

除了謝搖籃,房內一大一小都未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看起來早就知道她躲在門外了,剛剛那男人逆光而立,她看不清他面容,也探不出修為,只覺得他氣度清貴,如今乍一看這人面容,瞬間驚嘆不已,甚至不敢細看,生怕被迷去魂魄。怨不得這人不解風情,那是有不解風情的本錢……

小娃娃跟他模樣有幾分相似,抱著一隻烏龜殼,可憐巴巴地揪著他父親的衣擺,玉娃娃臉上尤帶兩條淚痕,睫毛濕濕似乎還掛著小粒的水珠。怪不得謝搖籃那麼賣力地哄,這孩子這幅模樣,看起來誰不心疼。

謝搖籃直起身體,「齊道友,有何貴幹?」

她這才想起來意,皺緊眉,認真問道:「你真的不打算答應他嗎?」

謝搖籃冷了眉眼,道:「倘若來相勸,不必多說。」

「你怎麼那麼倔,這可是好機緣,很多人都求不到的,就算是我……他也不肯收。」齊寒煙眼神黯淡著,勉強笑了下。又說,「你再考慮下好嗎?」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齊寒煙點點頭,「你這般堅定,我也無法阻撓,只是既然如此,還請你儘快離開念安城。長生很少升起偏執之心,但是一旦下定決心,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你儘快離開,他說不定還能放過你,否則,他明日定會讓你進不了試煉畫卷。」

謝搖籃還是搖頭。

齊寒煙又勸了一會兒,見她還是不聽,也稍稍有些不耐煩,直接道:「罷了,是我多管閑事了,說不定有些人想著欲擒故縱的戲碼呢!」她拂袖就走。

齊寒煙離開,謝搖籃皺眉立在原地。

「想什麼呢?」謝琅問。

「明日如何安全到達畫卷處。」

謝琅早已占卜出發生了什麼,此刻不急不緩,淡淡挑起眉看向她,銀髮如同白色大氅披了滿背,耳垂下掛著的那一粒血珠子輕輕搖晃了一下又一下。

萌萌抽抽嘴角。

他覺得父親只差在臉上寫上幾個大字:你求我啊,你快點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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