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軍事法庭 第三十四章 軍事法庭——第二天上午

「好了,基思中尉。」10點零2分時傳令兵推開候審室的門說道。

威利盲目地跟著他。他們穿過了幾道門,突然到了審判室,威利的胳膊和腿感到一陣劇烈的刺痛,就像以前「凱恩號」靠近登陸的海灘時曾經有過的那種感覺。審判室里是一片影影綽綽的嚴肅的面孔,令人害怕。美國國旗似乎特別大,國旗上的紅、白、藍三種顏色十分顯眼,就像彩色電影里的國旗一樣。威利站到了證人席的平台上,宣完了誓,說不清他怎麼到了那兒的。查利的臉色灰暗嚴峻。「基思先生,你是12月18日『凱恩號』艦上值午前班的總值日軍官嗎?」

「我是。」

「在你值班時艦長是不是被副艦長解除了指揮權?」

「是的。」

「你知道副艦長為什麼要採取這一行動嗎?」

「知道。艦長已失去對他自己和全艦的控制能力,而且我們面臨即將沉沒的危險。」

「你在海上服役了多少年,中尉?」

「1年零3個月。」

「你所在的軍艦沉沒過嗎?」

「沒有。」

「你知道奎格少校已在海上服役多少年了嗎?」

「不知道。」

「實際上,奎格少校已服役8年多。你們兩人誰更有資格判斷軍艦是否會沉沒呢?」

「我自己,長官,如果我的全部官能健全而奎格少校的官能不健全的話。」

「你為什麼認為他的官能不健全呢?」

「12月18日早上他的官能不健全。」

「你學過醫學或精神病學嗎?」

「沒有。」

「你有什麼資格判斷你的指揮官在12月18日他的全部官能是否健全呢?」

「我觀察了他的行為。」

「很好,中尉。那就向法庭說一說你的艦長哪些行為表明他的官能不健全吧。」

「他死死地抱住輪機室傳令鐘不放。他被嚇得目瞪口呆,臉色發青。他發令緩慢含糊,而且很不恰當。」

「判斷艦長的命令是否恰當是艦上總值日軍官——基思先生——一個出海僅一年的下級軍官管的事嗎?」

「一般情況下不是。但是當軍艦有沉沒的危險,而且艦長處理的舉措又在增大而不是在減少這種危險時,艦上總值日軍官就禁不住要對這一危險進行觀察了。」

「奎格艦長曾口吐白沫,或胡言亂語,或講些荒謬的話,或做出荒唐的手勢了嗎?」

「沒有。他好像被嚇得癱瘓了。」

「癱瘓了,然而仍在發號施令?」

「像我剛才講的,這些命令於事無補,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

「說具體一點,中尉。他的命令在哪些方面使事情更糟呢?」

「嗯,當軍艦劇烈偏盪得突然橫轉時,他不斷地堅持要順風行駛,而且他拒不壓艙。」

「拒不?誰要他壓艙?」

「馬里克先生。」

「艦長為什麼拒絕?」

「他說他不想讓油艙被海水污染了。」

「被解職之後,奎格艦長變得狂暴無比嗎?」

「沒有。」

「講述一下艦長被解除指揮權後的表現。」

「嗯,實際上,他以後似乎好了些。我認為他一旦不再承擔責任時他就感覺好多了——」

「不要發表你的意見,基思先生。不要對法庭講你怎麼認為的,而是請你講你看到了什麼。艦長當時幹什麼了?」

「嗯,他留在駕駛室里。他幾次想重新指揮。」

「是以有條理的理智的方式,還是以瘋狂的咒罵的方式?」

「無論在解職之前或之後,艦長從來沒有瘋狂過,或咒罵過。精神疾病有其他形式。」

「那就給我們講講其他的一些形式吧,基思先生。」查利粗啞的聲音帶著嘲諷。

「嗯,雖然我對精神病學只懂點兒皮毛,但是我確實知道——嗯,比如說,極端的抑鬱和糊塗、脫離現實、不講道理——以及類似的表現——」威利覺得自己說話結巴得厲害。「另外,我從未說過那天早上奎格艦長下達過合理的命令。這些命令只是在英語語言的用法上是合理的。這些命令能夠表明他根本不了解現實。」

「那就是說,這是你這位專家的見解,是你作為軍艦的操控者和精神病醫生的看法?很好。可是職業精神病醫生已經宣布奎格艦長的精神是完全正常的,這你知道嗎?」

「知道。」

「你認為這些精神病醫生也有精神疾病嗎,基思中尉?」

「遇上颱風的時候他們不在『凱恩號』的艦橋上。」

「你是忠誠的軍官嗎?」

「我認為我是。」

「12月18日之前的整個期間你是全心全意支持艦長呢還是與他對抗?」

威利知道前一天奎格已經出庭了,但是他不了解他的證詞是什麼。他細心地盤算著如何回答。「有幾次我單獨跟奎格艦長作過對。其他時間我對他的態度始終是忠誠和尊重的。」

「哪單獨幾次你跟他作對了?」

「嗯,一般都是同樣的根本性的問題。每當奎格艦長壓迫或虐待水兵時我就反對他。結果並不很成功。」

「艦長什麼時候虐待過水兵?」

「嗯,我不知從何講起,嗯,首先他經常迫害槍炮軍士斯蒂爾威爾。」

「用什麼方法?」

「首先,因為值班時看書艦長就限制他半年不得上岸。當斯蒂爾威爾的家庭生活發生嚴重危機時艦長不准他請假回美國。馬里克給了斯蒂爾威爾72小時緊急假期,而他晚回來幾個小時,就因為這件事艦長把斯蒂爾威爾送上了輕罪軍事法庭。」

「斯蒂爾威爾不是因為發假電報才受審的嗎?」

「是的,但是宣告他無罪。」

「但是輕罪軍事法庭是針對欺騙行為的,而不僅僅是針對擅離職守這種過錯的,是不是?」

「是的,對不起,我說話太慌張了。」

「不要著急,但說話要準確。你認為作戰時值班看書是無關緊要的過錯嗎?」

「我認為6個月的軟禁是不正當的。」

「你有資格對海軍紀律的執行問題做出判斷嗎?」

「我是人。就斯蒂爾威爾的情況而言,這樣軟禁是不人道的。」

查利停頓了一會兒,「你說馬里克准了斯蒂爾威爾的假。馬里克知道艦長不準斯蒂爾威爾請假嗎?」

「知道。」

「基思先生,你是在證明,」軍事檢察官如獲至寶地說,「早在1943年12月馬里克就故意違背艦長的命令嗎?」

威利著慌了。他事先沒想到他第一次出庭會泄露出這件會招致損害的事。「噢,我的意思是說,實際上那是我的錯。我求馬里克這麼做的。我是管軍紀的軍官,所以我認為士兵的士氣——實際上,我認為目前斯蒂爾威爾精神的崩潰就是受艦長迫害的結果——」

查利轉身向著布萊克利,「我要求法庭警告這位證人不要用無關緊要的個人見解來回答問題。」

「要緊扣事實,基思先生。」布萊克利怒氣沖沖地說。威利移動了一下坐在椅子里的身子,穿在裡面的衣服潮膩膩的。查利說:「基思先生,現在我們有了你的證詞,說明早在12月18日遭遇颱風前一年,你和馬里克和斯蒂爾威爾就共謀違抗你們指揮官的緊急命令——」

「如果發生同樣的情況,我還會這麼做。」

「你認為忠誠僅限於服從你同意的那些命令呢還是應服從一切命令?」

「除了無理迫害之外的一切命令。」

「你認為除了不服從命令之外,海軍就沒有別的手段來制止你所認為的無理迫害了嗎?」

「我知道你可以向上級寫信——通過艦長轉呈。」

「這一次你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我還得和奎格一起航行一年。重要的是讓斯蒂爾威爾儘快回家。」

「同樣違抗命令的三人組合——馬里克、斯蒂爾威爾和你自己——聯手罷免你們的艦長,這是不幸的巧合,是吧?」

「艦長精神崩潰的時候,我和斯蒂爾威爾正好碰巧值班。任何其他的總值日軍官和操舵手都會像我們那樣做的。」

「也許吧。現在請告訴法庭你能想起的其他壓迫和虐待士兵的例子。」

威利遲疑了幾秒鐘,因為他感到了法庭審判員們不友好的目光的沉重壓力。「也許你能在這裡把那些事情說得十分好笑而輕巧,但是在當時事情是非常嚴重的。僅僅因為失誤沒有及時邀請他看電影,他竟然六個月不準再放電影——由於對一個軍官調遣的事感到不高興,他在赤道上不讓大家用水——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他經常在午夜召集必須三班倒輪流值班的各部門的主管軍官開會。而且他禁止他們白天睡覺,結果就沒有補足睡眠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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