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胡離和白懷水大眼瞪小眼地出現在了錢莊門口。
江大人日理萬機斷不會同行,蘇小樓活不見人死不見鬼,最後坑的還是這對倒霉師叔侄。
二人去到錢莊,例行將錢三斗手下幾個得力的都詢問了一通,並未發現什麼線索。
問人沒有,就問問這座莊子吧,白懷水正打算領著胡離向裡面深入,立刻被人攔住。
「二位留步吧,錢老闆吩咐了,裡面任何人不準進。」
吩咐你個鬼喲,胡離在心裡暗自諷道,人都沒了,死人的規矩還硬塞給活人遵守。
然而他斷斷不會說出錢三斗死了這種事,正尋思著怎麼爭辯兩句,白懷水已經摘下了腰間的玉佩,一副老江湖的模樣遞過去,「小哥通融一下。」
豈料小哥正義凜然,「錢老闆交代過,不收禮。」
正是這兩人糾纏時,裡面走出來一個人,提著盛滿髒水的水桶,肩上搭著抹布,一副粗使小廝的模樣。
白懷水立刻一碰三尺高,「憑什麼這個人就准進?」
「在我們這,碰不到錢的都不算人。」攔著的那人嘲諷道,想必很是為自己狗腿的身份洋洋得意。
胡離不假思索,面不改色地蹦出連環的三聲:「汪汪汪。」
這招很明顯是不會成功的,胡離也早就預料到,所以依舊被擋在外面時也沒有太生氣。
倒是花孔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歸去的途中和胡離抱怨著:「還有沒有理了,這世上竟還有有錢也去不了的地方!」說這話的時候白懷水不忘抖抖自己高級定製的褂子,搖搖腰間鑲金戴玉的一大串。
「有啊,百尺巷,師叔忘了我們怎麼被攆出來的了么?」胡離眯起眼,老生常談道,「話說回來,師叔你那兩天到底去做什麼了?」
白懷水卻在此刻突然頓住腳步,答非所問,「你不覺得,那個小廝有點奇怪么?」
「哪裡怪?就因為他能進他就怪,師叔你這是嫉妒。」
話雖如此,胡離心裡還是想了想,按理說這小廝的確值得懷疑。錢三斗親批的禁地,他卻能自由出入沒人攔阻,而從錢莊的人語氣聽來,這小廝又是個地位低下之人,憑什麼讓錢三斗如此放心。
白懷水依舊不死心,試圖說服胡離道,「我覺得,這小廝也許是個線索。」
「那我們現在也不能回去,上人家府找他,不是有些打草驚蛇?」
白懷水點點頭,「而且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胡離直覺沒有好事。
果不其然,白懷水佞笑著擦了把嘴,「好久沒去綉樓燒錢玩了。」
這兩日也是繁忙,百尺巷、錢莊、綉樓,若是再查不出個所以然,想必也沒個所以然了。
胡離還是知道的,白懷水雖然弔兒郎當,但事已至此,案子總得查到底。
二人並肩來到綉樓,有了上次和江豫強闖的經歷,加上又知道有白謠在,胡離這次收斂不少。
白懷水走進去沒幾步,一左一右便多了個姑娘,等到第三個姑娘湊上來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沒好氣的女聲:「白公子這青天白日的,身子消受得起么?」
二人齊齊回頭,看見出來捉姦似的白謠,正趾高氣昂地佇立後方。
「這不,聽聞白老闆在此坐鎮,特意來照顧生意。」白懷水完全沒有被捉的覺悟,還一副施了恩惠的樣子。
白謠才不領這情,闊步超至二人前方,「閑話少敘,若是什麼正事兒,樓上詳談。若是只為尋歡作樂,二位公子就自便吧。」言罷便抬腿樓上走去。
胡離見狀立刻乖巧地跟著,準備樓上詳談,走了兩步發現邊上沒人,一回頭白懷水早和那三兩個姑娘調情地不亦樂乎,「師叔,走啊。」
「不是說尋歡作樂自便么?」白懷水正把玩著一旁女孩的髮絲,隨口應付著胡離,「師侄我們各自安好,誰也別打擾誰啊。」
到底高估了這隻花孔雀,胡離惱惱地吹了口氣,一抬頭,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瞅著白謠似乎氣得快要燒了起來。
到了樓上,胡離開門見山,「你們那名冊准么?」
白謠這麼一問更是火冒三丈,「不信我又何苦讓我查這一遭?」
胡離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尋思著白謠也許可靠,便透露出來,「錢三斗死了。」頓了頓又補上半句,「那一宿之前可能就已經死了。」
不提倒還好,一提似是又觸著了白謠什麼點,換來冷言冷語的一句,「你那師叔那晚也在名冊所載,怎麼沒一併死了?」
胡離吞了口唾沫,女人的邏輯果然無解,自己也在名冊記錄中,白謠怕是恨不得全天下那一晚留宿青樓的男人死絕。
「我師叔若死了,我們無相禪斗便只剩下三人了。」胡離不自覺地念叨著,不禁不寒而慄。
調侃完這一段,白謠和胡離總算說了些正事。
白謠到底不是綉樓土生土長的人,對其中的事端不甚了解。不過到底算半個老江湖,敏銳的嗅覺還是促使白謠一口提出:「本不該說,但既然你提起了,倒也無妨。我只說與你一人,這地兒有貓膩。」
「什麼貓膩?」
「帳不對。」白謠壓低了聲,「你也知道,綉樓是京城最大的銷金窟,我這掌事還沒幾日呢,便日進斗金,遠比過去要多。我本來洋洋得意著,以為是自己經營有道,不過後來我翻了翻賬,發現賬本根本對不上,我懷疑,綉樓裡面不止一本賬。」
胡離聞言不由一驚,白謠的意思很明顯,綉樓的錢有問題,而那錢三斗是做什麼的,不正是個捯飭錢的么?之於綉樓背後的勢力,想必大的也不一般,這些事兒若聯繫到一起,恐怕是個大局。
總算今天也不是白跑了一趟,若是綉樓真和錢三斗有關,那偽造一個名冊來混淆視聽也未嘗不可。那有沒有可能是綉樓想讓錢三斗幫忙,遭拒後痛下殺手,誣陷給乘月樓呢?
胡離腦子裡千迴百轉,最後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決定先回江府再商量。
下了樓,白懷水喝了幾盞酒,正伏案而睡。
「起了。」胡離抄起吃剩的半盤花生米,擰起白懷水的後衣領,一粒一粒的投進去。
白懷水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抓著胡離的手向門外去,口中大大咧咧地嚷道:「走,師叔請你喝茶。」
一邊走,白懷水覺出些不痛快,撓著背道:「怎麼好像有東西?」
「噓,別說話。」胡離貼上去,「方才白姑娘為了掩人耳目,把要給我們的東西藏在了你衣服里,你好生藏著,回去再一探究竟。」
原以為白懷水那句喝茶是玩笑話,卻不想當真如此好興緻。
白懷水半醉半醒,硬是揣著那幾粒花生米,拉著胡離來到百尺巷外那處茶攤,胡離記得,之前正是那位攤主給了他盞燈。
只是這次依舊不巧,茶攤正張羅著收攤,除了老攤主,這回多了個二十多的年輕人,幫襯得十分賣力。
不等胡離上前,白懷水兀自尋個還沒收起的位置坐下,口中招呼道:「近來生意可好?」
攤主笑著吩咐年輕人端上茶,「白公子,稀客啊。一切都好,我這兒子也孝順,有他陪著沒什麼不好。」
年輕人盛了兩碗茶湯,熟稔地擱在二人面前。
胡離一抬頭,驚了,此人不正是錢莊里那位小廝么。再望白懷水,早有預料似的淺笑著端起茶,送入剛嘗了三兩酒的唇齒之間。
一杯茶下去,白懷水起了身,「掌柜的,多有叨擾。這茶湯味道不錯,白某告辭。」
胡離看看白懷水,又看看那年輕人,不知這出啞劇在演什麼。
只見白懷水還未走遠,年輕人又追了上來,「今日時日不早,我得送我父親回去。倘若二位有興緻,明日一早,還邀在此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