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3章 西南上墉城

三日之後,極樂寺內好不熱鬧。

那位京城來的人物,據說是內閣的首輔大臣兼刑部尚書,代皇上為大明百姓祈福。

雁然城倒是與平常沒什麼兩樣,依舊是黃沙漫天,日子是照常過。

朝廷和江湖,格格不入又極端的平衡。

胡離第三次攔下時越往嘴邊遞的酒杯,時越斜了胡離一眼,推出手掌與胡離對抗,但兩三招就要敗下陣來。

時越的一招一式都是徐季親手教的,兩招半教了快十年,用出來和徐季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師父這傢伙不教好。

如今又教會了時越喝酒,三日喝不到酒就要上房揭瓦。

「師兄,這是我花錢買的,你要喝自己買去。」時越打不過便要張開嘴來辯。

「打贏我再說這些。」胡離輕哼了一聲,隨即把一壺酒都納入懷裡,轉身離開大廳。

時越只好坐著乾瞪眼。

胡離轉身進了白懷水的房間。

難得白懷水在房間里老老實實待著,胡離把酒壺放在桌上。

「喲,又搶來一壺?時越有小金庫啊。」白懷水取出兩個杯子,放好,「倒是便宜了咱們兩個。」

白懷水倒滿了一杯,抿了一口說道,「真不打算與他們說了?」

「弱不禁風的師徒兩個,少操點心更好。」

「無相禪斗八百年不出一個,就數你心思最重。」白懷水抿盡了杯底的酒水,把藏寶圖攤在木桌上。

房門關著,兩人湊於一處。

地圖只有半塊,但一角的梁王戰旗雖有掉色尚能分辨。

「梁王地宮的傳說流傳了一百年了。有些想著撞運氣的,大江南北的探路也沒尋出個所以然來。如今是橫空出了一張地圖,想來江湖是要變天了。」

白懷水顧自說完,發現胡離正在發愣,拍了一下胡離,問道,「想什麼呢?」

「我只是在想。既然是這麼重要的地圖怎麼會出現在時叔叔的手裡。時叔叔與梁王地宮有什麼聯繫?」

「聯繫?」白懷水輕笑了一聲,「怕是八竿子都到不著的關係。當年梁王造反戰敗,兩萬人受到牽連。但凡是和梁王挨上點關係的,不是死就是殘。僥倖逃掉的誰會到天子的腳跟下當差?」

胡離皺了皺眉,白懷水一樂,說道,「揣了塊燙手的山芋,還有心情想這地圖的來歷。要師叔看,明日一早到府衙走一趟,把地圖甩在江豫臉上。這事兒就算結了,什麼勞什子寶藏全與你胡離無干。」

江豫屏退了身側的手下。

站在極樂寺門口,側身時不時的往裡瞧上一眼。

廟裡的香爐飄出裊裊白煙。

和尚們皆換了新僧袍。

極樂寺建寺有百年,最高的那座樓,那樓旁側有一座丘,丘上有鍍金大鐘。大鐘隱於薄霧之中,若隱若現,只有鐘聲毫無阻礙的傳了過來。

李廉清李大人正與極樂寺主持聊於一處。主持滿口禪語,文官出身的李大人也當仁不讓,兩人一人一句,倒是有些相識甚晚的意思來。

白懷水從轉彎走過來,慢慢的踱步,他的眉目清俊,發現江豫站在門口之時,他定在了遠處,尾音翹起活像個登徒子一般說道,「喲,江大人站在門口喝西北風呢?」

江豫冷淡的瞥了白懷水一眼,沒有吭聲。白懷水臉皮一向厚得如城牆一般,只管自己快活就可以,他三兩步跑過來站在江豫身側,說道,「方才去府衙堵人,聽府衙大人說起,才曉得江大人跑到極樂寺來當差了。夜裡也要待在這兒廟裡吃齋念佛。」

白懷水這張嘴比起胡離來,也是針尖對麥芒,毫不遜色。

「江大人,我師侄還不錯吧?您考慮一下收了帶回京城去?」白懷水眯縫著眼,盡心儘力的想把師侄從雁然城拔出去,扔到京城的大染缸里。

「怕你是捨不得,說這話有什麼意思。」江豫終於肯搭理了白懷水一句,免了他獨角戲的戲份。

白懷水抱著胳膊,揚起眉,眺望遠方的黛山,終於扯到主題說道,「我哪怕再捨不得,也得捨得。胡離跟著大人您還尚能保全性命。胡離幫江大人辦了案子,又拿著地圖當了活靶子。這會兒大人您還在雁然城,沒人敢明目張胆和朝廷作對。那改日大人回了京城奔前程去了,我那可憐的師侄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白懷水這一番話下來,畢恭畢敬挑不出半點錯來,但該有的諷刺也是一丁點都沒少。白懷水今日來尋江豫無非就是為了這個。

話里話外就是一個意思。

把胡離借去當了苦力,還要他去當靶子。他們無相禪斗是好欺負的嗎?

江豫反而笑了兩聲,「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白懷水。」

「情急之下,情急之下。江大人莫要見怪。」白懷水抿著嘴,狀似謙卑道。

江豫盯著地上的石子看了一會兒,半晌之後說道,「祈福大典,雁然封城門兩日。趕在正午之前,胡離離開雁然城。」

「去哪兒?」

「上墉城。」江豫拋出一個地點,「雁然的事情結束我會去上墉城。」

白懷水弔兒郎當的接了一句,「那我呢?」

「你?」

「在江大人身邊當個小差也不錯。」白懷水背過手,給自己撈了個位置,於是心滿意足的背著手,大搖大擺的作勢要往極樂寺里走。

五月甘二,西南上墉城。

胡離頭戴斗笠,搖搖晃晃的坐在馬背上。徐季一日瞧不見那瘦驢心就發慌,為了尊師重道,胡離只好搶了他師叔心坎上的搖光。

馬蹄敲在地上的聲音,聽得分外清楚。

上墉,城門破敗,守門的侍衛都尋不到一個。

胡離懷裡江豫給的通關文牒沒派上用場,直截了當的進了城。

城中,每家每戶門窗緊閉。雜物分據家門兩側,仿若已荒廢已經無人居住似的。

胡離走了大半條街,除了兩棵孤零零各立一邊的歪脖樹之外,他一個人都沒看見。

頭頂一聲陰沉的鳥叫聲,胡離勒馬仰頭看了看天。

天像塊巨幕,太陽尋不見,光亮晦暗。西南進入雨季,連天的雨不會停歇。這會兒屋舍的屋頂傾斜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房舍有規律的刷成白牆,白牆連著發暗的天,灰突突的一片。

那鳥飛走了,停在樹的枝椏上,動了動眼睛看向街中央唯一的活物胡離。

這偌大的上墉城仿若一座空城。

他策馬尋了兩條街,才在巷子的深處尋到一家小客棧。

門窗依舊緊緊的關著,瞧不出有人的模樣。

胡離抬眼看了看門口高高掛著的旗子,下馬叩響了門。

聽門內傳來了腳步聲,胡離便停了動作站在門口等,一會兒那門拉開了一道縫隙,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門內人瞧見門外站著一個年紀不及弱冠,背負長刀的少年,他眯縫了眼睛,開了客棧的門把胡離迎了進去。

「客官可是住店?」

胡離應了一聲,擇了一桌坐下。店小二仔細的看了一眼客棧外,確認無人隨後關上門並插上門閂,大氣終於鬆了。

上墉城,白日街上無人,門窗緊鎖。就連這客棧的店小二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城內怕是有什麼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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