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豫一拍綉春刀。
封守房間的錦衣衛一擁而入,門窗霎時緊閉。
錦衣衛試圖將小二團團圍住,小二身形一動,形如鬼魅,在圍攻之勢尚未成形之時,便找出右後方的破綻,他抽出長劍,飛身而起,一挑一推之間便擺脫了圍攻。
看得出來,小二並不戀戰,急於擺脫此境地。
此刻房中的人,單獨找出一個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深知大門闖不出,便擇窗,此刻窗雖緊閉,但只憑他手中之劍,便可刺出一條路來。
江豫手握綉春刀,迅速出手將人攔下。小二腳尖點於桌腳,江豫猛地將刀刺穿木桌,那小二卻是更快一步,旋身已經躍至另一角。江豫左掌一拍,木桌登時從中央破成兩半。
小二重心不穩,微微傾了身子,江豫雙手握刀向小二腹部攻擊。
眼見便要得手。
卻是身前一股巨大的壓力。
硬生生把江豫逼退了半步,待他再提刀來擋,那力已直逼他面門。江豫只覺嘴裡一股腥甜之氣,眼前發黑。
小二舉劍乘勝追擊,群龍無首成不了氣候,只要江豫死。
腰間卻纏住,小二低頭一瞧,後方之人用力一拽,他便被帶著後退半步,江豫舉刀擊來,小二揮劍與身後的長刀撞於一處。
小二手被震得一顫。
可見這長刀有多驚人的重量。
小二身子一側,躲開從身後而來江豫的刀鋒。
前方胡離卻更為刁鑽,分明用的是刀卻是劍法,五尺的長刀似與他渾然一體,一刺一收收放自如,花哨全部省去,招招致命,密密麻麻如雨點般向他上半身各大軟肋上襲來。
「方才我腰間那鉤子是何物?」小二調整了呼吸,遊刃有餘的躲避著他已適應的武功路數。
「他還有心情說話?」胡離輕笑了一聲,「江大人看來你得加把勁兒啊。」
「你想吃牢飯了?」江豫轉攻小二下盤。
小二以力借力,向後一倒,袖口飛出一物。江豫與之距離過近,無可奈何拿手背擋下。
江豫手背上一陣辛辣的痛感,只聽胡離笑道,「江大人,謝謝您了。」
正對著江豫的小二驀地跪在地上。
激起一層塵土。
小二被胡離一腳踹倒,迅速把他的手腕握在一處,免得他再做反抗。
小二扭頭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腳腕,半響突然長笑不已,繼而問道,「誰給你的刀?」
小二已被錦衣衛接管。
胡離把長刀收入刀鞘,他不想廢話。
「拿了它——就要不得好死。」
胡離彎身盯著他半響,忽然笑道,「我倒是覺得,見了這刀的人才是不得好死。」
小二聽了卻又是止不住發笑,他細長的眼睛突然瞳孔放大,胡離手指緊忙握上了他的臉迫使他張開嘴,但卻晚了一步。
黑血從他的嘴裡淌了出來。
「你——」
「他們總會找到你們的,」小二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黑血,嗓子乾澀聲音像拉風箱一樣難聽,「一個都別想跑得掉。不……得好……死,哈。」
說罷,小二便再沒了氣息。
江豫俯身送手指曲探小二的鼻息,以及脈搏,江豫半響站起身皺了皺眉,「死透了。搬出去,帶回去結案。」
幾人手腳麻利的把人抬了出去。
胡離看著滿地的破桌子,把長刀負於背上。
翌日。
府衙大人破了案子神清氣爽,忙前忙後的張羅。
又一隻隊伍組成了。
黑馬鏢局鏢頭殷勤的送上了幾個鏢師。
從雁然到京城的路途遙遠,這回鏢保的是個死人,且黑馬鏢局不收朝廷半毛錢。
鏢頭一拱手,朗聲道,「毀了的名聲,自然還要自己贏回來。」
之後鏢頭便和府衙大人狼狽為奸湊在一起哈哈大笑。
胡離湊到江豫旁邊小聲諷刺道,「屍體還有人要偷,莫非是戀屍癖才能幹出來的事兒?」
鏢頭似乎有所感,偏頭往胡離這邊看了一眼。胡離直了身子,神色自如。
最舒服的推車讓給了個死人。
其餘的活人全靠兩條腿站著。
江豫的綉春刀帶在腰間,邁步的時候,長袍和刀鞘反覆的磨蹭。
「就這麼運回京都去,豈不是爛透了。」胡離瞥了一眼舒舒服服躺著的屍體。
「不然你一路護送過去?」江豫目不斜視,尖酸的說道。
「江大人嘴這麼厲害,」胡離意有所指的在江豫的手背上逗留了一會兒,「今日為了顧及我,手慢了些。」
江豫瞪著胡離看了一會兒,說道,「好好做你的靶子,話太多。」
長空落日。
胡離推開無相禪斗的破門。
小院屋檐下的搖椅上難得沒人。胡離進了屋,裡屋外屋尋了一遍也沒瞧見人。
莫不是又被誰找上門來了。
無相禪鬥上有老下有小,留他們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病殘個在小山坡上,隨隨便便就被人欺負去了。
杯子里的茶水還熱著。
胡離出門去尋,方走兩步便瞧見那三人順著土坡正往上爬。時越在最前面,後面的徐季和白懷水分別駕著時越的胳膊。
三人磕磕絆絆終是爬了上來,這才瞧見是胡離回來了。
「早說你師兄最遲今日就回了。」白懷水拍了拍長袍上的灰,撩了撩額前的頭髮對時越說道。
「去哪兒了?」胡離問道。
時越掙了一下左右兩人的鉗制,但廢了力氣也沒掙開,倒是自己腳下不穩,幾乎跌倒。胡離瞧了一眼便心中清楚,時越這是被灌了不少的酒。
「小徒弟,今兒這酒味道不錯?」徐季的小鬍子滿足的翹起來,對終於把小徒弟拉下水的事兒十分得意。
「下次……」時越迷迷糊糊的還不忘了說,「下次帶師兄一起去,嘗嘗,好喝的很啊。」
說罷,兩人把剛趕回來的胡離當成擺設,大小酒鬼互相攙扶著進了無相禪斗的門。
胡離瞥了白懷水一眼。
白懷水聳了聳肩,立即撇清關係,「這全是你師父的主意跟師叔我可沒有半點關係。」
胡離目送兩人進了屋,良久沒吭聲。
白懷水微微抬了下巴,「時家出事,我聽到消息之後就從府衙溜出來了。不過梁牧比我和你師父想的周全。這些天由他一直守著時越。」
胡離微微頷首,問道,「梁牧走了?」
「昨日夜裡就走了。」
深夜。
窗外樹枝亂動,北風呼嘯。忽地一個黑影閃過。
胡離抓了長刀,迅速從窗口一躍而出。
那黑影在客棧門口一閃就不見了。
胡離一步一步貼著客棧走,至轉角處,他抽了刀,快速轉身。
四周仍是無人。
只是地上丟著一個鏟子。
還有一個挖出的坑。坑裡黑乎乎的。
他蹲下身子,這才看清了坑裡的屍體。
胡離與梁牧不過有幾面之緣,他不太能確定。如今時間對上,他心中可以斷定。昨日夜裡引他出門那位果真就是梁牧。
「這麼說的話,江豫並不知道梁牧的存在?」白懷水問道。
「官員的流放名單本就無他,今日我也並未說出埋屍體的具體位置,錦衣衛不會找到梁牧的頭上,他們只管拿了兇手的屍體去結案就好。」
「不錯,」白懷水突然拍了拍胡離的肩膀,咧開嘴笑起來,「師侄長大了還是很有用處的,如今連江大人也敢算計,不愧是我白懷水的師侄。」
「江豫似乎是打算在雁然逗留幾日。」
「他還有事情沒有辦完,當然不會走。」白懷水笑了一聲,繼續說道,「雁然城可真熱鬧,這一陣子都安生不下來。」
他指了指南邊,「錦衣衛到雁然押送罪官不過是個幌子,實則他們是為了給一個人開道。朝廷派了個不得了的高官來雁然的極樂寺以求大明風調雨順。」
胡離順著白懷水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昏黃的光。
隔著幾層若輕紗一般的薄霧。
極樂寺的鐘聲傳了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