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2章 無相禪斗

綉春樓大廳。

檀木長桌上紅燭燃著,台上的胡女扭著水蛇腰,紅紗一拉一扯間,細嫩的皮肉時隱時現。最前排坐著的大漢沒滋沒味的咽下一口烈酒,身側的嘍啰拍拍他指了指外面。

大漢迷迷糊糊定睛一看,登時酒醒了一半。大漢目露寒光盯著人隱進黑暗的背影呸了一聲,心裡一陣惱火,他猛地把身側還安穩坐著的推開,命令道,「跟上去。」

大漢獰笑一聲。

剛回雁然城便被他撞見了,他也沒枉費等了這麼多時日。

行至雁然城西南的小土坡,到了家門口。

胡離的額角出了汗,不客氣的抬腳就踹開了破門,裡面的人驚得吊著嗓子喊了一句,「昨日剛修好的門,你這潑皮孽徒!」

他師父就這一把嗓子還算不錯,嚎上一句十里八村全能聽見。

胡離收回了腳,視線在門口轉了轉,還是那個破門,卻是有些不同的。借著破燈籠的光亮,胡離定睛一看,破門上豎了塊匾額,匾額上是無相禪斗四個字,飄飄然要攜手登仙的筆鋒。好看是好看可惜掛在這樣一個破門上邊。

胡離嘆息一聲,不知道是惋惜慘兮兮的破門還是那四個和破門不相合適的字。

門吱呀呀的一陣亂響,好死不死的耷拉下半邊來,註定今夜又是個不用鎖門的夜。徐季從屋裡快步走出來,手裡拎著他那這回派上用場的拐杖指著胡離,鬍子都要氣得翹起來。他呼了好幾口氣,半個訓斥的字沒從肚子里搜出來,半晌面色一沉濫用職權道,「罰你守三個月的夜。」

胡離仿若沒聽見他師父的話,抬腳又踹了擋路的破門,邁進了院子。

在他師父的眼皮子底下,開始掰扯起來胡式詭辯的道理來,「師父,我們無相禪鬥上下也不過你我師弟,三人。衣裳加起來勉強有十件,地底下挖不出銀票黃金,牆裡沒藏武功秘籍。」

胡離大氣都不換一下,繼而得出結論,「咱這無相禪斗就算敞著大門也無匪人光顧。」

徐季聽完這大逆不道之言,眼睛一瞪,心裡苦哈哈的想,上輩子造孽攤了這麼個不省心的徒弟。他抬手就把拐杖往胡離身上招呼,胡離哈了一聲閃身避開,又補刀說道,「再說了,師父咱們還能在雁然住上三個月嗎?」

他們師徒三人過慣了漂泊的日子,沒錢沒人外加沒地。三天兩頭就要換個地方住,不是被人欺負狠了就是窮鄉僻壤活不下去。

在雁然城住下已有三年,但胡離這心裡清楚,說不上哪天,卷捲鋪蓋,三人就又上路了。

徐季被戳中,終於想起他是個為人師的,兩個徒弟過把個月就要隨他跑來跑去。他一時間愧不難當,當即不吱聲了,拐杖往地上一拄,眼不見心不煩把人支走,「把鴨肉撕了去。」

胡離撇了撇嘴,心想他師父向來吵嘴吵不贏他,也沒什麼喜悅的心思,但總歸得上有些輕鬆的。他心滿意足之後從善如流的進了小廚房洗完手端了盤子出來。

雁然城的烤鴨當屬雲來客棧的最好吃。香味全部入了鴨肉里。他在路上沒浪費多少時間,撕開油紙,鴨肉還是熱的。

胡離熟練的撕著鴨肉,這活三五天就要到他手裡。誰叫無相禪斗的規矩是,胡離出門打拚,胡離砍柴、挑水、做飯。另外兩位都是大爺做派,兩人分據無相禪斗一左一右的屋子,坐看日升月沉,好不自在。

門口有響動。

剛撕開油紙時,他便感覺到有人站到了小廚房的門口,他沒吭聲,心裡正在師父和師弟時越之間,二選一。

這會兒門外的人似是耐不住性子了,弄了點大動靜來試探他。

胡離也並不理。

等了好一會兒,身後那人才肯開了金口,開口就佔盡了人的便宜,「師侄都這麼大了啊,想師叔小時候還抱過你。」

這口氣,除了他那常年飄在天上的師叔白懷水,不做他人可想。

胡離專註的對付手中的烤鴨,回了他師叔一嘴,「師侄頭年才見過白師叔,白師叔平日閑得時候莫要多想,腦子是越想越傻的。」

「師侄不但膽子大,嘴皮子也越磨越厲害了,像根針似的,扎得師叔心窩子疼。」

胡離回頭看了白懷水一眼,倒是看他臉上透著粉,一看便知道最近山珍海味吃了不少,養得發白,但就是可惜沒跟胖挨上邊。

白懷水倚在門框邊,穿著一身風騷的白衣,長身玉立像哪家的公子,唬人得很。

而白懷水身上這件白衣,胡離曉得,分明與他身上這套一模一樣。

前些月,他這位整日在外轉悠不學無術的師叔託人捎了東西回來,還以為是救命的銀子,或者果腹的食物,沒想包裹里妥妥噹噹的躺著三件一模一樣的白衣,尺寸不一樣,秉承著不要白不要的精神,師徒三人私下數落了白懷水一番,然後一人一件,分了。

白懷水回來,胡離是有些驚訝的。白懷水這人三年五載不回來一趟,憑著自己富家公子哥的身份,繞著名山大川揮金如土,過得是紙醉金迷的日子,絲毫不念同門之情,放任師徒三人在邊陲吃土數年。

單憑著這點,胡離就理所當然的和白懷水沒大沒小。

「白師叔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個時辰?」胡離慢條斯理的撕著烤鴨,嘴上極近諷刺之詞,半點不吝嗇。

白懷水湊了過來,也不知道手乾淨不趕緊就拿了一塊塞到嘴裡,胡離還以為他下一句定是會說心窩疼,白懷水卻笑得眯起來眼睛,一拍桌子,豪言壯志道,「誰說師叔要走了?」

「我要留下來,隨你們一道光復無相禪斗。」白師叔大言不慚的說道。

「……」

這話說得像開玩笑一樣。

無相禪斗這個武林中籍籍無名的門派,往上數幾十年還沒建立,往後數幾十年更不知道在哪兒小打小鬧,怎麼都扯不上什麼光復。

胡離還沒開口損他這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便宜師叔,便被屋外的動靜轉移了注意力。

「姓胡的,你他娘的給我滾出來!」

破門在短短一刻鐘之後受到第三次不懷好意的攻擊之後,僵硬的趴在了地上,塵土翻覆。

白懷水瞥了一眼屋外的一眾提刀大漢,不禁縮了縮脖子,彷彿馬上忘了方才信誓旦旦要光復門派的是誰。白懷水偏頭小聲詢問胡離那些是何人。

胡離沒應只是把手裡的東西都丟給了白懷水,擦了擦手才舉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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