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 第五十六章 野店

武功高強的大師兄交馬一合就被人腰斬了,給其他人造成的心裡震撼可想而知,一時間誰也不敢向前,但是那些圍觀的百姓卻更加興奮,今兒看了殺頭又看打仗,好不過癮。

巡撫麾下的兵們開始放槍,他們扛著大抬槍,端著鳥槍,忙不迭的點火繩,把臉偏到一旁,閉著眼睛放槍,這些火器還是康熙年間造的,木頭把都朽了,鬧不好就得炸膛,黑火藥燃起來老大的煙霧,一陣排槍打過去,連個鳥毛都沒打到,反倒眼前一片硝煙,啥也看不見了。

標兵們開槍的時候,劉彥直一個笨拙的鐙里藏身,等槍聲過後才重新坐上馬背,繼而發現這個動作完全多餘,清兵們的子彈毫無準頭可言,倒是有些義和團仗著人多勢眾,從硝煙中殺了出來。

駁殼槍清脆的槍聲響起,拳民們全都栽倒在地,劉彥直手上有分寸,只衝著他們的大腿開槍,好歹不會把人打死,至於會不會落下殘疾就不是他考慮的事情了。

四匹馬轉瞬衝到教堂門口,封堵大門的清兵和拳民早就一鬨而散,藏在裡面的教民爭先恐後向外涌,那洋婆子也在其中,但是並未盲目亂跑,而是直奔劉彥直的戰馬。

「請你救救她,她叫凱瑟琳,是皮埃爾牧師的女兒。」洋婆子將孩子硬塞給手足無措的劉彥直,然後返身回去,撿起了火把,點燃了堆積如山的柴草,隨即整理一下衣服頭髮,施施然走進了教堂。

澆了煤油的柴草熊熊燃燒起來,劉彥直懷中幼兒大聲啼哭,雷猛策馬過來催促道:「快走吧,等官兵回過味來咱們就完了。」

劉彥直翻身下馬,將幼兒交給雷猛,就要往教堂里沖。

「她一心求死,你救了也白搭。」雷猛喊道,可是卻攔不住劉彥直。

片刻後,劉彥直從烈火中出來了,懷中還抱著已經昏迷的洋婆子,上了戰馬,舉目四望,黑壓壓全是看熱鬧的人,但是都遠遠躲在百步開外。

「走吧。」劉彥直嘆了口氣,調轉馬頭朝著人多的地方衝去,三名同伴緊隨其後,圍觀人群見他們奔來,急忙閃開一條大道,目送這幾個膽大包天的傢伙離去。

看台上,巡撫大人氣的鬍子一撅一撅的:「給本撫嚴查,這幾個人是誰的手下。」

劉彥直等人一股氣奔出去五里路,回頭看去,黑煙直上雲霄,教堂此刻已經付之一炬了。

雷猛懷抱幼兒,埋怨道:「你捅了大漏子不說,還撿了兩個麻煩,到前面把人放下吧。」

劉彥直說:「老百姓要殺洋人,官府要殺洋人,把她們放下不是等死么,起碼要送到安全的地方。」

雷猛說:「你是不該殺的人殺了,不該救的人救了,這會出大問題的。」

劉彥直聳聳肩:「救都救了,說什麼也晚了。」勒馬停下,將洋婆子放在地上,拿過水壺喝了一口,噴在她臉上。

洋婆子被涼水激了,悠悠醒轉,看到自己孩子就在眼前,再想到身首異處的丈夫,不禁大放悲聲。

雷猛從懷裡掏出幾個銀元放在母女二人面前,對劉彥直使眼色,意思是趕緊走吧。

劉彥直看著金髮碧眼的洋人,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將雷猛扯到旁邊低聲道:「北京這個時候也是兵荒馬亂的,咱們幾個中國人怎麼接近美國軍官?」

雷猛一點就透:「你是說利用這個人可以幫我們完成任務,好吧,我支持你。」

再回到洋婆子身邊,雙方用漢語進行了簡單交流,原來這個女人是法國傳教士的妻子,叫蘇菲·皮埃爾,五年前跟隨丈夫到中國來傳教,在近江城外修建了一所教堂,發展了上千教民,收養孤兒,救治病人,自以為為上帝做了許多善事,沒想到依然落得這樣一個凄慘的下場。

「我們要去北京,可以順路帶你們去法國公使館。」劉彥直說。

「先生們,上帝會感謝你們的。」蘇菲感激涕零,雖然她很不明白,為什麼有的官兵要殺洋人燒教堂,這幾個卻要冒著殺頭的風險救自己,這大概就是上帝的安排吧。

蘇菲雖然是個女人,但是可以騎馬,只不過是歐洲女人那種側騎方式,可是馬背上的鞍具既不是女士側鞍,也不是歐洲式樣的寬大皮馬鞍,而是中式的狹窄木鞍,她也只能入鄉隨俗,把惹人注目的帶裙撐的拖地裙子換下來,穿上這幾個清朝士兵提供的男式服裝,用布袋將女兒綁在身上,反正有足夠的馬匹,現在隊伍變成了六個人,加上女人和孩子,速度不免降低,但是任務的成功率卻大大提高了。

穿越小組繼續前行,因為擔心巡撫派兵追趕,他們走的很快,馬不停蹄的走到黃昏時分,遙望身後的官道,依然沒有追兵掀起的塵煙,心裡才稍微放寬。

這年頭官道上是沒有路燈的,走夜路遇到土匪倒不怕,就是擔心走錯路耽誤時間,前面有家野店,正是落腳打尖去處。

這家官道旁的小店有三間房,外面搭著大棚,挑著酒旗,夕陽下酒旗烈烈飄揚,四人翻身下馬,劉彥直將蘇菲扶下馬來,可憐的女人已經被馬鞍子和長途顛簸折騰的面無人色,那個叫凱瑟琳的小女孩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迷。

店家看見有官差打尖,急忙上前招呼,這兒依然是江東省的地盤,但是口音已經略有不同,荒村野店沒什麼好吃的,只有烙饃豆腐高粱酒。

「炒兩道硬菜上來。」雷猛摸出一枚鷹洋拍在油膩膩的桌子上。

看見銀洋,老闆眼睛放光,鄉下小店平日里哪見過銀子啊,小本生意每天最多進賬連一吊錢都不夠,這一枚鷹洋能在城裡大館子置辦一桌上等的酒菜了。

店家夫婦忙著把家裡報曉的公雞給殺了,在廚房忙著褪毛,十六七歲的小夥計先給他們上了一罈子白酒,幾個粗瓷碗中擺著剛烙的雞蛋烙饃,還有一碟小蔥拌豆腐。

「煮幾個雞蛋。」劉彥直吩咐道,他不會照料孩子,只記得自己小時候生了病,媽媽總是煮一個雞蛋來安慰自己。

蘇菲抱著孩子坐在棚下,涼帽遮擋著她的金頭髮,再加上天色已晚,小夥計也沒注意到這個身材嬌小的官差是個洋女人。

包袱里還有林懷遠給他們準備的肉乾和大餅,小夥計又拿來幾根大蔥,大伙兒用大餅卷著大蔥,大快朵頤起來。

「客官從近江府來?」小夥計長得很機靈,話也稠密。

「是啊,你去過近江?」劉彥直隨口答道。

「沒去過,我連縣城都沒進過。」小夥計撓著腦袋,有些不好意思,他腦後拖著一根大辮子,看起來很久沒打理過,油膩膩的很是骯髒。

「那你們見過洋人么?」小夥計一句話引起了大家的警覺,難道露馬腳了,雷猛不動聲色握住了刀柄。

「見過。」劉彥直答道,他從小夥計的眼神中看出,這孩子並未看出蘇菲的真面目。

「那洋人是不是膝蓋不能打彎,走路都是直挺挺的?」小夥計好奇心很強。

「誰告訴你的?」劉彥直笑道,「洋人又不是妖魔鬼怪,也是普通人,只不過住在萬里遙遠的地方,長的和咱們大清的百姓有些不同罷了。」

「他們可不就是妖魔鬼怪么。」小夥計壓低聲音道,「我聽過路的客人說,洋人的兵艦都是鐵打的,上面擺滿了紅衣大炮,發一陣炮就能把近江府給轟平了,除非拿狗血潑他們,能破洋人的大炮。」

劉彥直哈哈大笑:「沒等你端著一盆狗血靠上去,就被洋人的快槍打倒了,這事兒不靠譜,純屬瞎扯。」

小夥計很嚴肅的反駁道:「洋槍也不是不能破,我聽他們說,義和拳的大師兄燒的符水喝下去,能刀槍不入哩。」

劉彥直還想再教育他兩句,雷猛乾咳一聲,再說可就要露餡了。

小夥計卻意猶未盡道:「最壞的還不是洋人的兵馬,是洋人的教堂,他們專門偷小孩,開膛破肚,用血塗教堂的牆壁,把五臟六腑放在玻璃瓶子里,聽說是做長生不老藥用的。」

店家端著一盤臘肉過來,樂呵呵道:「客官慢用,小栓你胡咧咧什麼呢,也不怕客官笑話。」

小夥子道:「叔,我可沒胡說,教堂後門,整天往外扔死孩子,這事兒誰不知道。」

劉彥直道:「掌柜的,我們隨便嘮嗑,沒關係的,他說的都是真的?」

店家道:「都這麼說,八成是真的,傷天害理啊,還有那些信教的人,一個個都是好東西。」

「莫非教民為非作歹,禍害鄉里?」劉彥直問道。

「可不是么,教民信了洋人的什麼天主教,整天拿個十字架,就跟中了功名一般神氣,比我們平頭百姓高了一頭,欺凌鄉里,連地主鄉紳都鬥不過他們,為啥,還不是洋人牧師給他們撐腰,惹出官司,官府也偏向他們,你說咱們老百姓能不恨他們么,得虧巡撫大人英明,一心向著咱們老百姓……」

他婆娘在鍋屋喊了一聲什麼,店家賠個笑,去幫忙了,小夥計也去幫官差老爺們喂馬,劉彥直低聲問蘇菲:「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吧?」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