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天空之城 第070章 塵歸塵,土歸土

北方下雪,南方下雨,今年與去年最大的區別,是南方變的更像南方了,這個冬天沒有像往年那樣下太多的雪,雨水卻多了起來,所以這又是一個下著雨的深夜……

惠芳飯店裡,老闆娘和老闆不知去向,只剩下清醒的我和處於酒醉狀態的方圓,還有一個被他提出來,卻沒有具體形態的交易,他說,要拿一個秘密換我放他一馬……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揣摩著他的內心正承受著什麼樣的恐懼,才會提出這樣一個並不平等,以至於聽上去有些可笑的要求,我憑什麼為了一個秘密,犧牲投資方的權益以及米彩這麼久以來的謀劃,而放他一馬?

於是,我對他說道:「方圓,沒有什麼秘密能夠換回已經被出賣的靈魂,所以不要嘗試和我做交易,你所謂的秘密,我可以聽,也可以不聽,我的生活已經不會被影響,這點你應該比誰都明白。」

方圓醉眼看著我,然後便陷入到了獃滯中,他好似在聆聽著屋外的落雨聲,又或者在想一些心事,他終於低下了頭,又仰起頭喝掉了一整杯白酒,被他一併喝下去的還有最後那一點對我的期待……隨之,他的狀態變得很差,隨時都有醉倒的危險。

雨水不斷的瀉落,像幕簾一般掛在了屋檐上,我在這封閉的空間里感到有些壓抑,終於又對他說道:「做人不要這麼功利性,更不要凡事都去講條件,有些事情我確實被蒙在鼓裡,可並不代表,這就是你和我談判的資本……我覺得,你現在最應該去思考的,是怎麼在這個有底線的世界裡學會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我走了,你繼續喝。」

說完這些後,我便撐起雨傘離開了這裡,然後繼續在這條潮濕的街上尋找著一口能夠果腹的食物,我彷彿看見自己的影子落在了雨水裡,又被巷子里的燈光攪合著,依然向那間「惠芳飯店」延伸而去,繼而讓我步履沉重,好似要阻止我離開這裡……我忽然意識到:原來我的心裡是有負擔的,我的負擔就在身後的「惠芳飯店」里。

最後,我還是在雨中離開了這裡,那些心裡一直存在的負擔,根本無法拖住此刻的我,因為我已經在這個充滿是非的世界裡,練就了厚實的皮膚,堅硬的心!

……

次日,雨水依舊淅瀝瀝的下著,整座城市在這場不肯停歇的雨水裡變得哀怨,那密布的烏雲像一張張需要發泄的臉,怒視著大地上的一切,我簡單吃了一個午飯之後,便一直站在落地窗前……我莫名有些焦慮,卻又無法釋放,直到顏妍來到我的辦公室,我才勉強進入到了工作狀態中。

我和顏妍這次又進行了長達一個小時的溝通,因為狀態不好,我有一種精疲力盡的感覺,但心中已經做好了,她在結束交談後,會和我再次說起方圓的準備……我知道,她心裡還念及和方圓的舊情。

可是,這次我卻錯誤的判斷了這件事情,顏妍根本沒有打算談及方圓最近的遭遇,她看了看時間之後,有些急切的對我說道:「昭陽,我們今天就聊到這兒吧,我得趕緊去你們市場部和李總監談一談明年的廣告計畫,三點之前我必須趕回去,小花最近都是吃的母乳……!」

我有些錯愕,才乍然反應過來,原來顏妍的生活重心早已經轉移到小花身上了,方圓在她眼裡或許僅僅是一個有些可憐的過客……

我終於露出了這一整天的第一個笑容,對她說道:「去吧,李總監現在就在辦公室,你們都抓緊一點時間,待會兒我也要和市場部開一個月度總結會。」

「嗯,最多半個小時!」顏妍說完後,便拎著自己的手提包匆匆離開了我的辦公室,繼而推開了隔壁市場部總監的辦公室門,至此,我在這樣的細節里,真切感覺到顏妍已經徹底釋懷了和方圓那段近十年的感情,還有一年多的婚姻生活!

我點上了一支煙,心中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但一定為顏妍感到高興,因為她對人格的堅持,讓她收穫了一份完美的家庭生活!

是的,我從來不懷疑顏妍的人格,這點從她放棄一切,像照顧親人一般照顧簡薇數個月就可以看出來,有時候,即便是自己最親的人,恐怕也做不到她對簡薇這般不離不棄的程度,當然,簡薇在醒來後也將自己的廣告公司贈予了她,不過她在苦心經營的同時,也將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給了簡薇,讓簡薇可以繼續過著很舒適的物質生活……

也許,我可以這麼說,有一種姐妹感情,叫做顏妍和簡薇!

……

一支煙抽完,我的心緒也漸漸平息了下來,可是窗外的雨卻越下越大,風也一直沒有消停,將街道兩旁的樹吹的是左搖右擺,以至於整座城市看上去都是沒有支點的,也隨著冷風和雨水,在墮落、在飄搖……

不知何時,我辦公室的門被推了開來,方圓有些狼狽地站在了我的面前,他應該是渡過了一個如地獄般的夜晚,我沒有任何錶情的看著他,他卻充滿了懺悔看著我……

我平靜地等待著他開口和我說話,看看他還會用什麼理由,說服我給他一條其實並不在我手中掌握的出路。

他似乎有情緒需要平復,繼而從口袋裡掏出一盒已經有些發皺的煙,抽出一支,嫻熟的放進嘴裡,可點火的手卻是顫抖著的……

我忽然又想起了還在隔壁市場部談工作的顏妍,她和方圓此刻都在我的公司,卻渾然不知對方的存在,這彷彿是一種宿命的終結,也許,曾經的他們做夢也沒有想過,會像此刻這般,明明相遇,卻不相見!

方圓掐滅了手中的煙,他的眼眶有些濕潤,但我卻不能因此肯定,他的靈魂是否也在落淚中懺悔,我不會忘記,是眼前的他,讓我感悟出人性的背後是白雲蒼狗這個道理。

這是道理嗎?也許不是道理,是信任的透支,是世事的無奈……所以,我才能無動於衷的站在他的面前!

雨水還是沒有停歇,風透過窗戶沒有關嚴實的縫隙,吹動著我的衣角,吹亂了方圓的頭髮,他終於痛苦地咽著口水,對我說道:「昭陽……我今天來,只是純粹向你道歉的,是我踐踏了我們這麼久的情誼……我不配求得你的原諒,但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因為我不想再這麼錯下去,也不想再對不起米瀾了,是我的不冷靜錯手讓她流掉了我們的孩子……我現在只想和她好好過日子,把曾經虧欠她的,全部彌補起來……也許,我們還會再有一個孩子,我一定會用生命去珍惜的……」

我情緒複雜,我心中忽然有些鬆動,畢竟,米彩昨天在震怒下收購艾薩投資所佔有萬森的股權的行為,充滿表明了她對米瀾這個妹妹的在意,對於米瀾而言,擁有一個在懺悔後全心全意去珍惜她的方圓,才是最大的幸福,而不是眼前這即將看到的魚死網破,我想,這也是米彩希望看到的結局……可是,誰又能確定這不是方圓以米瀾為擋箭牌所實施的緩兵之計?

我在焦慮中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

方圓又低沉著聲音對我說道:「我知道你現在不願意相信我,但時間是可以證明一切的,我希望幾年後,你們認同了我,我也有機會隨著米瀾稱呼米彩和你一聲,姐姐,姐夫……!」

心裡的糾結讓我感到疲倦,我閉上了眼睛,周遭頓時陷入到了黑暗中,我又聽見方圓,說道:「昭陽,簡薇被推下樓的事情,是她身邊的人做的,但是他也不是故意要至簡薇於死地,是他雇的人失手了……我能說的就這麼多了,如果你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後天的傍晚,我在我們大學的食堂等你,我們再像從前那樣喝上幾杯……說真的,我一直很羨慕你的音樂才華,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想聽你給我再唱唱那首《Seasons in the Sun》。」

《Seasons in the Sun》?

沒等我回憶起何時為他唱過這首歌時,他已經離開了我的辦公室,我的世界又一次安靜了下來……我下意識的轉身看向了落地窗外的世界……

兩分鐘之後,我看到方圓和顏妍一起走出了辦公樓,他們竟然還是偶遇了!

就在這時,一輛紅色的奧迪R8從辦公樓的左下方沖了過來,目標就是方圓和顏妍,這種恐怖的突如其來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恍恍惚惚中,看見方圓用力推開了身邊的顏妍,自己卻躲避不及被車重重地撞飛,倒在門口的立柱下……血水頓時混著渾濁的雨水向顏妍的腳下流去……

世界好似忽然變成了一部無聲的電影……所有目睹這部電影的人,表情都是恐懼扭曲的……

我終於清醒了過來,認出了那輛屬於米瀾的車……

到底是什麼刺激她走了這個極端?……我發誓,這場方圓和顏妍的相遇並不是刻意的,他們只是偶遇,是巧遇……

我跌跌撞撞的向樓下跑去,可是冷風卻吹來了一陣塵歸塵土歸土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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