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殺人機 第四十一章 與你一戰

首秋已過中旬。

時至夜半。

黑衣鐵甲的城衛司扼守在街口,身後是燈火通明卻不見人煙的弄玉巷。

柳未寒站在屋頂上已經吹了大半夜的冷風,要等的人依然沒有出現,心中難免有些急躁。戚紹松坐在屋脊的瓦片上,手裡捻著長箭正用羽毛輕輕地掃著臉打發時間,發覺到柳未寒氣血翻騰,似乎隨時都要將這片屋頂踏成碎片:「作為殺手,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誰先亂了陣腳誰先敗。」

「我是北域帝國守護一城的城衛司司長,不要將我和躲藏在暗處像寄生蟲一樣的殺手相提並論。烏蠻我沒法對付,但夜叉居然也不敢露面,回頭我連夜畫出幾百張通緝令,看他還如何躲下去。」

戚紹松忽然皺眉,長箭脫手飛射,一瞬間便消失在視線。

在燈火照應不到的屋脊中,一蓬火花閃過。

柳未寒暗罵著把手各個要口的城衛廢物,人家已經潛進街道,那些懶貨竟然毫無所覺。

戚紹松掏出鴿哨吹響,在黑夜裡,這些傢伙殺人無所顧忌,手段更是層出不窮,他不得不提醒眾人小心堤防。

城衛司眾人聽得三聲急促而短暫的哨音,立即振作精神,守了大半夜,終於要將禍害天關城的兩個毒瘤剷除。所有人都下意識握緊手中刀柄,無論是烏蠻還是夜叉,他們都只聽過其名,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名字下那張臉是什麼模樣。

許多人都笑言,白天這座城池是城衛司的,而晚上這座城的主人則成了夜叉以及弱水殺手花蝶。花蝶死於踏月節那夜,只剩夜叉一人縱橫滿城。弱水代表著無孔不入的眼睛、暗哨,十多天前柳司長神機妙算才將城衛司里那些潛伏的弱水殺手揪出來就地正法,但他們之中是否還有其他潛伏得更深的殺手,沒有人敢拍著胸口保證;而夜叉則是代表著一個人,一個以一擊之力敢藐視城衛司以及弱水眾人的另一個神秘殺手。

戚紹松扭頭朝柳未寒笑笑:「放心吧,不會有意外出現。」

柳未寒抬頭看著頭頂由無數烏雲聚成的漩渦:「我是擔心那兩人死得太快,血祭還來不及發動,也希望血祭不會出任何差錯。」

「就像從樓上丟下一塊石頭那樣容易。」戚紹松揭開兩張瓦片,一個箭袋靜靜地躺在那裡,他隨手拈了三支長箭在手上,目光在幾處死角處掃過:「總是有一些蒼蠅來影響心情。」

三道寒光劃破夜空。

繼而風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噗嗤聲。

柳未寒聽見這聲音微微皺眉:「居然有兩箭無功而返,看來烏蠻還在源源不斷朝著天關城召集高手,也好,越是如此越是斷定他今夜必來。」

「別太樂觀了。」戚紹松比柳未寒想得深遠:「大丈夫生於世,無非是立言、立德、立行。立言流傳千古這種事就好比煙花女子出貞潔自傳,那些殺手不可能做這種事,立德更無從說起;立行倒是他們最在行的,一個個無不是帶著極強目的性,所以你的人頭也是他們急欲想得的。」

「立行?笑話,倒不如說是想要用我人頭立威,這還要等他們活得下來再說。」似乎為了印證柳未寒的話,一道道破空聲在下面街道響起。

有人撞開窗戶,栽到街道上,也有人從屋檐下跳出來,隨後又隱藏於另一處屋檐。

房屋開始有火光、濃煙滲透。

火光的出現猶如吐故納新時季的第一聲春雷,拉開了一場圍剿與暗殺的序幕,在看不見的房屋裡、圍牆後,兵器碰撞聲、慘叫聲不絕於耳,不斷有人撞破圍牆滾落到街道上,但這些人都沒能再站起來,身上插著長箭的多數是弱水的殺手;少了腦袋頭顱或者手腳殘缺的是躲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城衛司眾人。

雙方剛一接觸便拋下十餘具屍體。

這邊的動靜驚醒了把守街口的城衛,三五個人組成一隊,提著長刀朝各處救援,還沒跑出兩步,便有飛刀、暗器甚至瓦片如雨交織,慘叫哀嚎響成一片。

柳未寒漠視著一道道屍體出現在眼前,平淡地嗯了一聲:「弱水殺手的反擊竟然這樣猛烈。」

「意料之中的事,如果弱水連這點能耐也沒有,它如何享譽大荒?」

柳未寒再一次抬頭看天:「烏蠻為何還不出現?」

「他已經到了。」戚紹松站立在瓦片之間,手上已悄然多了一具長弓,臉上第一處露出凝重的表情:「我感受到了空氣中的殺意。」

柳未寒右手下意識搭在劍柄上,若是夜叉沒死他先被烏蠻斬首,這出烏龍恐怕會成為北域帝國最大的笑話。

怒箭離弦,散發出蒙蒙精光。

柳未寒驚詫地看著長箭在三丈之外憑空消失,沒於夜色的虛空中。

無蹤無跡。

柳未寒知道戚紹鬆手上長弓非同尋常,但一直沒有見識過,戚紹松也輕易不會動用,眼前僅剩利箭劃破夜色帶出的一尾氣旋,如狼煙般直挺而浩渺,隨後這道氣旋在視線內飛快變化,最後迸發成一道波紋徹底消失。

隨著這一箭的射出,柳未寒也莫名緊張起來,也不知是那一句「已經到了」給了他緊迫感還是這遁入虛空的利箭帶給他另外一種恐懼,柳未寒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距離自己最近的長弩,心中稍微覺得踏實。

火光迸現的長街,一道黑影徐徐行來,那人走得極慢,一口氣的功夫也不過三兩丈距離。

一隊城衛正提著刀穿過街道去對面房屋支援同伴,驀然發現面前多了一人,眾人俱是納悶,這個人似乎憑空出現,弄玉巷筆直且寬闊,火光幾乎要把天空都燒了起來,卻沒有人看見這人什麼時候走過來的。

那人穿著黑衣,安靜地走在長街上,對站在側面膛目結舌的幾名城衛視若無睹,對周圍不絕於耳的廝殺聲充耳不聞。

幾名城衛彼此相望,卻又從彼此眼中看到一抹恐懼。面前這黑衣人沉穩如山嶽卻有危險若臨淵雷霆。

那人悠閑地伸出一隻手到胸前,並指一捏。

拇指與食指間赫然冒出一支二尺長箭,箭桿猶自嗡嗡作響。

「烏蠻!」站在房頂的戚紹松輕輕念出一個名字,雖然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殺死這個享譽修道界的殺手,但也不敢相信對方能輕易接下自己這一箭,對於他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恥辱,因為烏蠻由始至終也沒有抬頭朝這邊看一眼,只是低著頭專註地望著腳下的路。

柳未寒臉色鐵青,嘴唇緊閉卻不發一言,耳中只是一遍遍迴響著戚紹鬆脫口而出的兩個字。

這名字猶如一種魔力,使人膽顫心驚。

柳未寒第一次覺得自己今晚有些託大,面對這樣一個殺手,柳未寒甚至懷疑對方可以就這樣安靜地走進帝都,走進金鑾寶殿,然後隨手將陛下腦袋拎下來。

在這樣的人面前,柳未寒也第一次感覺自己的渺小。

雖然他此刻高高在上,俯視著下方。

柳未寒一直在城主府長大,至小父親就為他請了最好的老師,文能提筆論風流,武能只劍下龍潭。柳未寒也覺得自己與別人不同,當那些所謂的公子少爺在樂坊爭風斗詩的時候,他只是微笑著看;當得知夜叉要殺花司長,逢四找上門來要他守在天罰前時,他也微笑著許可,一直以來柳未寒都覺得自己便是那橫卧荒丘,潛伏爪牙的猛虎,而且確確實實他是那次最大的贏家,只是守著天罰看一出好戲,城衛司司長寶座便自動落到他頭上,正是這種感覺培養出了柳未寒高傲的優越感,但是只遠遠瞥了烏蠻一眼,他的這種優越感蕩然無存,他拚命地想扭轉這種被動的沉悶,嘴唇翕動好幾次才勉強說出一句話來:「殺手對殺手,黑衣戰黑衣,倒是出龍爭虎鬥!」

戚紹松修為在柳未寒之上,在修道界行走無數年,闖過了陵墓機關無數,對這殺意自然有所抵抗,但依然怕激怒下面那傢伙,微微喝道:「噤聲!」

幸運的是烏蠻依然是那樣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偶爾有人的屍體撞破牆壁朝他頭頂墜來,他才不情願地伸手輕輕一撥,但腳下並沒停留,安靜地走到廣場中央。

然後轉身,安靜地站著。

柳未寒不時望望頭頂,隨後眼神又在對面屋頂上那三家弩床上來回移動。戚紹松知道柳未寒的打算,如果感覺到自己真受到威脅,柳未寒必然會毫不猶豫地號令發射弩床,可連自己這號稱無視距離、破碎虛空的一箭也被烏蠻輕易拈住,屋頂上那三個笨拙的傢伙也就不能報太多指望,所以他朝柳未寒無聲地搖搖頭,示意對方不要著急。

下面的打鬥聲漸漸停了下來。

柳未寒臉色也越發不自在,今夜出街執勤的城衛都是他用銀子砸出來的高手,卻被這些殺手像收割麥穗一般取了性命。柳未寒也不得不承認,若是城衛集集在一起縱馬衝鋒的話,這些殺手早被踩成肉泥了,但要在房間里、巷道陰影里和殺手爭高下,城衛司無疑落了下風,幾乎四具屍體里才有一具是弱水的人,而且這些人多是死在藏身於暗處的神弓手的偷襲中。

一道矯健的身影忽然立在對面房樑上。

柳未寒眼中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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