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龍蛇起陸 第三十七章 惡疾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喬大小姐斷斷續續念了幾個字,興許是宋鈺這字實在太難看,難看到只能用不堪入目來形容,所以喬雅鑫隨手就將宣紙捲成一個圓筒:「這麼迫不及待想著抱烏木老爺大腿,羅家還沒倒呢?」

宋鈺呵呵一笑,從桌面上取了乾淨的茶杯,注滿茶水老神在在說道:「不送了。」最後一箱銀子也被搬走,托岩折回屋子抓起鐵棍,朝宋鈺示威性的冷哼一聲朝外面走去,喬大小姐覺得這羅雅丹身邊這扈從一定是屬狗的,翻臉就不認人,也覺得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一跺腳也跟著出了門,才走兩步便聽得耳邊傳來一聲嘶吼,隨即便見著自己這一生以來最難忘的場面。

烏木率先登上馬車,十萬兩銀子被悉數踩在他腳下,這感覺比他征服張家寡婦還要讓人滿足,站在高處俯視著下方那一雙雙望向自己的複雜眼神,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想到得意處烏木大笑三聲朝第正登上馬車的夏糖得意道:「兵法上所講的上兵伐謀也就僅此而已。這些泥腿子鬧這麼大聲勢,結果到現在一個子也沒拿到手。我不過給了領頭的十兩銀子,讓他推我一把,轉眼間就是十萬銀子進了口袋。賤籍永遠是賤籍,並不是因為他們真的很賤,而是因為他們缺少用銀子賺銀子的策略和眼光,話說回來,讓羅家吐錢的感覺,哈哈……不、亦、樂、乎。」烏木堡話還未說完,便見著站到寒門門楣下的托岩嘶吼一聲,一股血柱從他腦門上噴涌而出。

眾目睽睽下,托岩鐵塔般的身軀轟然倒塌……

站在門外一直氣鼓鼓的彭亮愣在原地,半晌才伸手抹掉臉上噴濺的鮮血,傻愣愣地看著屋子裡端著茶杯悠閑喝水得那個扈從。只是在這時,他才恍然間想起先前宋鈺在進門後似乎說了一句「這棺材你用不上了」之類的話,再聯想著昨晚宋鈺的這些表現,心中一陣悚然,莫非這身手似乎不俗的漢子竟然是死在這書生手中?

喬大小姐尖叫一聲嚇得愣在原地六神無主,不知該幹什麼才好。宋鈺適時說道:「彭亮,送喬大小姐上車。」彭亮連忙將托岩屍體拖到一邊,給喬雅鑫挪出一條道來。

烏木堡氣得臉色鐵青,嘴唇哆嗦半天才說出話來,指著宋鈺道:「是你殺了我長隨?」

「沒有!」宋鈺毫不猶豫地否認著:「我們夥計被他一棍子砸死,我們沒有說半句話,你的人無緣無故死了,更不能賴在寒門頭上。」

「走!」烏木堡等著喬家妹子也上了馬車,才慌忙丟下一句便匆匆離開。宋鈺用袖子抹著額頭上汗水:「羅掌柜。」

羅掌柜神色怪異地走上前,先前這一切感覺就像是在夢境中一般,夢中他居然答應了宋鈺的請求,將十萬兩銀子一分不少地送給烏木堡,直到他看見托岩那碩大的屍體頹然地躺在門口,這才大叫一聲:「不是夢?」

「自然不是。」宋鈺拍拍羅掌柜的肩膀:「斂財是一門學問,散財一樣如此。還要麻煩羅爺,讓外面那些人再多等一會,羅家以商起家、以信立本,今天必然是要兌現的,明天就是下葬的日子,小姐將這事看得極重,我們自然不敢耽擱,也不願有人在這時候還扯羅家後退。」

彭亮等羅掌柜離開,這才小聲問道:「你真是修道者?」

宋鈺答非所問道:「一百多斤的棍子,砸在誰身上也吃不消。」

彭亮張了好幾次嘴最後終於還是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只問道:「屍體如何處置?」彭亮已經開始慢慢尊重宋鈺的意見,也許這點連他本人都還未察覺到。

「留著唄!烏木家既然不嫌丟人,我們何必為他們麵皮著想?再說了,那麼大一尊屍體擱在那裡,如果還有人想藉機鬧事,多少得在心中偷偷掂量一下吧!」

「可惡、氣死我了。」烏木堡坐在馬車上,嘴裡絮絮叨叨地罵著宋鈺,每罵一句便抓起一錠銀子砸著,而在馬車身後跟著一大群跑得臉紅脖子粗的市井小民,一個個將手臂伸得老長老長,每每看見紈絝得不能再紈絝,敗家得不能在敗家的烏木少爺手臂抬起,將銀子當石頭一般砸過來,便興奮嚷著:「灑銀子咯!」

烏木堡氣得嘴唇都在發抖,豁然站起身來,雙手抓起銀子朝身後人群中使勁砸去:「小爺別的沒有,就是銀子多,砸死你們。」砸出去的銀子才剛脫手,第二把銀子又已經砸了出去,就聽得馬車後面一陣陣的慘叫,那些人一邊抱著腦袋一邊不甘心地抬起頭,目光死死地盯著漫天砸來的銀子。

烏木堡忽然哈哈一笑,指著那些鼻青臉腫卻依然鍥而不捨跟隨在馬車後的眾人:「算啦,不過是死了一個奴才,回頭再隨便找個法子將他丟亂葬崗活埋了就是,咱們慶功去。」

夏糖對烏木堡惟命是從,隨後幾個人都點頭應和。上車後便一直沒有說話的喬雅鑫默默將手上的紙筒遞給烏木堡:「這是哪個叫宋鈺的下人讓我轉交的,下面還有落款備註,有王家、夏家都被他提到。」

烏木堡一把奪過被汗水微微浸濕的紙筒,草草瞄了一眼便揉成一團扔在腳下:「將他妹,我要那小子活不過今晚,掉頭,去城衛司。」正說著,烏木堡忽然哎喲一聲,抱著腦袋直挺挺倒在那堆白花花銀子上。

夏糖正要伸手去扶,忽然也哎呀一聲抱著腦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隨後幾個同伴無一不是這般抱著腦袋,齜牙咧嘴地在馬車上翻滾,不單是跟在馬車後面希望還有銀子砸過來的市井百姓,就連在前面專心致志駕車的車夫也嚇得不輕。

他本是寒門的車夫,只是臨時被小姐身邊扈從抓了壯丁,要他送這幫無聊到跑到寒門來訛詐的紈絝子弟,他自然是打心眼裡一百個不高興,最後還是宋鈺在他耳邊以一個標準神棍的口吻說著:「一大幫身嬌肉貴的傢伙集體丟臉,這種場面百年難遇,將所有人都送到烏木家,烏木老爺還得客客氣氣地封你一個大紅包,信我,得永生!」隨後又在車夫耳邊低語交代幾句。

看著那個嬌滴滴的女子也在吆喝著疼,哀聲連連痛不欲生。車夫咧嘴一笑:「先生果然神了。」然後慢悠悠地又回到車上,一摔長鞭朝烏木家悠然駛去。

烏木家在天關城雖然不如羅家,甚至比不上王家、劉家這樣的商賈巨擘,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地頭蛇,烏木家將天關城的買賣做到極致,糧行、錢莊、樂坊等等,只要能賺錢的買賣都有烏木家的影子,烏木家的門第自然也奢華到了極致,門口兩尊夜照獅子是用兩塊完整的玉雕出來,反正門隨時都有護院把守,也不擔心有那個不開眼的會拿著榔頭敲一小塊揣回家。

馬車在距離烏木家大門還有數十丈的時候,就被兩個孔武有力的護院攔下來:「私人府邸,禁止靠近!」一般說來這些護院也不會太過張揚跋扈,雖然他們不怕惹事,但也沒必要給主人惹麻煩,因為天關城中,能用上馬車的人家屈指可數,這點點眼裡他們還是有的。

「知道。」車夫嘿嘿一笑,收回鞭子倒著往身後一指:「這些人你看有你認識的不,如果不認識我再送去下一家。」

其中一個護衛正要擺手說沒有,忽然挺得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從馬車上傳來,上前兩步往馬車上一望,隨即整個臉都白了,朝另一個同伴招呼著:「叫總管……少爺出事了。」另一個護院好奇地往車廂里一看,隨即轉身邁開步子就朝大門跑去。

剩下的那個護院一個箭步跳到車廂上,看見車廂里除了如山的銀子,便是橫七豎八的人,一個個抱著腦袋不斷地發揮出痛苦的聲音,還有兩個已經痛暈過去。那護院也慌了神,少爺邀了這些朋友出門他是看見的,這才多長一會功夫,怎麼一個個全都躺著回來了,還有這些銀子又是怎麼回事?

烏木家厚重的大門被幾個人給推開,然後從門內跑出十餘個人來,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滿身綾羅綢緞的老婦人,人還未靠近呼天嗆地的哭聲當先一步傳來:「堡兒,我的堡兒嘞……」穩坐馬車上的車夫差點沒笑出聲來,在差點咬碎幾顆大牙為代價,這才硬生生將笑聲吞回到肚子里。先生說的確實沒錯,這烏木家大奶奶平日里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沒想到最終也還是一個凡人,和死了丈夫哭爹喊娘的村野女人沒什麼區別。

「人還沒死呢,把車上所有人都抬下來。」人群中一個胖子威嚴地踱著方步走在最後面,目光在烏木堡身上停留了片刻,這才望向車夫問道:「你是寒門的人?」

「是。」

「殺了!」烏木病大袖一揮:「將腦袋給羅雅丹那個小女人送回去。」

車夫腿肚子一軟差點從車轅上栽下來,一陣口乾舌燥心煩意亂,這完全不是先生說的那樣,沒有紅包就罷了,怎地還要搭上性命。不等烏木家護院靠近身前,車夫連忙叫道:「你不想要你兒子性命了?」

「殺了!」烏木病臉上陰晴不定,最後還是一咬牙:「既然堡兒回了烏木家,自然不會再有問題。」隨即轉身朝一個管家吩咐道:「你去將城西姚先生請來!」

那管家知道少爺是老爺的命根子,況且馬車上這些橫七豎八躺著的人,無一不是家中殷實的大戶世家,所以他也沒有任何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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