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中的烈火已經停熄，就連燃燒的餘溫也在迅速消逝。我們的頭頂上空，颳起一股清凜的旋風，片刻之間，我們的腳下竟然結起一層薄霜。
「寒冰光環！」埃格如夢方醒，「快給我退回來，你們這些蠢畜牲！」
然而埃格對夢魘獸的領導能力，看來遠不如惡魔王子提恩指揮若定。這些夢魘獸已經被從天而降的寒冰環籠罩，被凍得遲緩的它們再不理會埃格的號令，它們有的想退、有的仍想向圈中的我進逼，它們就這樣彼此擁擠著，來不及退出光環就被凍成了一團團的冰塊。
我兀立在寒冰光環的中央，剛才加諸我身的魔法祝福，讓我幾乎感覺不到身周嚴寒的影響。而剛才還飛揚跋扈的獸群，轉眼間已盡數不能動彈。
「烏蘭德？……」大德魯伊烏蘭德固然法力高強，但這驚人的冰魔法，似乎已超過了他原有的能力！？
真的是他……蘇珊妮的魔紗正從半空中斜斜垂下一角，有如一架輕盈的軟梯。千歲矮人烏蘭德就順著這軟梯快速滑行而下，我定睛看他的時候，他就已來到我的身邊。
「到此為止罷，石像鬼埃格。」烏蘭德大喝道，「你再沒有什麼好牌可出啦！」
埃格的眼神先是恚怒，隨即，則是深深的驚恐。
我望向埃格注視的方向，於是我驚喜得幾乎要棄下手中的盾和劍：「緋紅！……」
不僅僅是緋紅，伴隨著緋紅出現的，還有他們，他們是我久違了的夥伴。
少年射手艾克斯，野蠻人阿萊汀，還有汝斯·沃文王子！
他們正在緋紅的引領下穿過一片黑灰的廢墟，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掛滿了或深或淺的傷痕。他們或許一直被敵人囚禁著——而緋紅又用了什麼辦法，轉眼間就讓他們脫險呢？
現在石像鬼埃格所掌握的人質大都脫險，而他身邊的夢魘獸也被烏蘭德的冰環凍住，現在他能夠對抗我們的資本，已經不剩多少。
「你們……你們怎麼能找到被光的咒語隱藏的地牢？」埃格一臉的難以置信。「……你們怎麼可能穿越那十五重的魔法封禁！？」
「因為有一個人，他一直在洞探你的領袖的底細。」緋紅平靜地說，「現在你的領袖已經沒有力量影響這裡——而一旦沒有她的力量，這個完美的結界就不過是個空殼了！」
緋紅所說的這個人……是雷么？緋紅還說過，她帶著活力神戒來雲界救我，也是為了報答「一個人」——這個人如此神通廣大，他是雷么？……
可如果這個人是雷，緋紅何必這樣諱莫如深？
無論這個人是誰，眼前的形勢和緋紅的話，已經讓石像鬼埃格鬥志全失。
「你們……已經知道、知道了光的狀況么？」石像鬼的目光里，此刻竟滿是愁苦。
光的狀況，我此前只是推測，但那個人暗中給緋紅的提示，或許即將證明我的推測。
光一定出了意外，我們只是等埃格親口說出。
「……我們，能否做個交易？」猶豫了一陣，埃格終於開口。
「怎樣的交易？」我猜到勢窮的埃格還會有些話說，畢竟，流螢姐妹的生命還受其威脅，而高炎……還有維蒂斯……我還有夥伴的下落，不在這石像禁地的地牢之中。
「我答應救京和流螢，我還告訴你，其他不在地牢里的人的下落。我甚至可以把聖佑項鏈也交給你們！」埃格的條件簡直有些出人意料地大方：「而我只要你們，答應我做一件事情。」
※※※
「你想要我們，做什麼呢？」一貫囂張跋扈的埃格，現在臉上竟然異乎尋常的凝重。我們一面仍在小心提防他再耍花樣，一面也不免詫異。
「我請求你們，請你們去救光！」埃格的聲音激動得戰慄，「……現在可能只有你們，能幫助我恢複光的靈魂！」
「光的靈魂！？」光的靈魂，會出了什麼問題呢？！
「是的，光會出什麼問題呢，神通廣大的光能夠出什麼問題呢？」埃格喃喃自語著，他似乎想說，又很難下定決心真地對我們和盤托出。「……不，即使是光本人，也一直沒完全覺察出她自己的問題所在……」
「但我埃格，是跟隨她最久的僕從啊，」埃格苦笑著，長長地吐了口氣。「上千年來，我一直服侍著她，看著她成長，看著她的本領越來越強……也看著她，一點點地改變了……」
在光·奧德靡麗爾斯漫長的沉寂歲月中，石像鬼埃格曾是她唯一的同伴。他知道光的過去和現在，比誰都知道得更切近些。現在我還不確信，是什麼原因讓埃格願意道出光的隱秘，但我們知道事關重大，就連那些帶傷的同伴，也和我一道凝神傾聽。
先前我已經知道，燈神索默爾·凌和光之間曾經的「契約」，當時還是光的少女時代，凌幫助光成為了出色的魔法師之王，而作為一個人類，光竟然愛上了同她簽訂契約的神怪……
凌終於決定離去，而離開凌之後，光逐漸沉溺於神秘的魔法邪術——她一度引起大陸的恐懼，被各國聯盟圍攻，然後她消失了——直到以更加恐怖的邪惡勢力的首腦身份在這個時代重現。
但我們不知道的，是這期間究竟經歷過多少曲折；不確知是怎樣的緣故，讓光成為現在的樣子？
「一切問題的開始，是因為光……她想要窮究靈魂的奧秘。」埃格嘆了口氣。
凌的離去，曾經讓光·奧德麗倍感挫折，她也知道，人類不能夠與異界的神怪廝守，神怪的生命是近乎永恆的，而人類再美麗的生命，也只有相當短促的時日。即使凌當時沒有離開，等到光生命的終點，他們的「契約」也會自然解除。
光想要超越人類的極限，想和索默爾·凌建立超越契約的關係——也許在凌離開之前，她就已經在這樣嘗試；也許正是她的那些嘗試，侵犯到了神聖的契約，讓凌選擇了提前離開。
但是光執拗地堅信，她能夠達到永恆；她能夠達到和燈神一樣的永恆，超越千百世代，她終歸能征服先前阻礙她的那個「契約」。
「然而人類脆弱的肉體怎能輕易達到不朽呢？」烏蘭德使勁搖頭：「憑自然之神的尊名起誓！一切生靈必有腐朽，這不是血肉之軀能夠克服的障礙吧！」
「肉體不能不朽，但『靈魂』能夠。」埃格說，「至少，光相信靈魂能夠永恆，她一直在探索靈魂的隱秘，她的『靈魂手術』能夠深入任何魔法師所未知的領域……事實上她已經做到了、不……她『幾乎』做到了……」
※※※
血肉之軀無法永恆，光於是寄望「靈魂手術」，她試圖洞悉靈魂的秘密，讓她的靈魂超越軀殼的限制，萬世傳承下去。
如果真能這樣做，光事實上就獲得了永生——她有著跨越千百年的高強魔法和智慧，只要她的靈魂存在，再造一個肉體對光而言根本不在話下吧？
於是光的靈魂在一個又一個軀殼當中不斷復活，她也樂於使用各種不同的身份：布拉卡達的法王瓊斯菲爾、緋紅當年的隱者老師、還有控制魔翔軍和暗殺者的光·奧德麗，其實都是同一個她。
她不但利用這各種各樣的身份暗中窺測大陸各國、乘隙引起混亂、暗自積蓄力量；更重要的是，她要利用這各種身份進一步驗證「靈魂手術」的效果，讓這個駭世驚俗的魔法試驗日臻完美……
「換句話說，她的靈魂手術一開始並不完美？……」烏蘭德沉吟著，「……那麼，這意味著什麼呢？！」
「靈魂不可能任意轉移和複製，靈魂與肉體的關係遠比光當初的想像複雜得多。」石像鬼的語氣轉而黯淡。「這麼漫長的時間，光一直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因為她一直沒有把握回覆當初那個『完美的自己』——她的靈魂只能選擇一個又一個寄宿的軀殼，她仍然在繼續試驗，尋求更完美的『永生』。」
然而這個世界上，會有「完美的永生」么？
光未免過於自信、也過於貪心了。
在最近幾代人的時間裡，光的試驗據說才接近完成；然而也是在這個時候，石像鬼埃格開始察覺到，光的「本性」似乎也在悄然改變。
在過去漫長時間裡安於隱姓埋名的光忽然不甘寂寞了：那個曾經是緋紅恩師的「世外高人」，竟然開始誘導他的學生從事邪惡的末日魔法試驗，造成了緋紅和她愛人的悲劇；那個曾經賢明的瓊斯菲爾法王，突然綁架了布拉卡達最高法師會議的大量精英，脅迫他們幫助自己完成「潘多拉盒」的設計，讓整個王國逐漸陷入困境；甚至，就在最近，光·奧德麗終於把自己的真實名姓公諸於世，她用詛咒和死亡席捲了整個大陸西部，布拉卡達、蠻族邊疆和尼根廢都變成一片死寂……
如果光真正的目標其實只是「永生」，那她最近年代裡的瘋狂行為當做何解釋呢？！
「我已經明白大概了。」烏蘭德望著埃格欲言又止的神情，極其沉重地點了點頭。
現在的光，已經不是過去的光！
這個過程並非突然發生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