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你，只有一個辦法。」達斯·索蘭沉吟道。
他沒有繼續解釋，一股香甜的氣息湊近我的口鼻。「血！？」我立即感到焦渴，這焦渴如沙漠一般寬廣，在這可怕的沙漠之中，所有的其他念頭頓時微不足道。
「……你的血？！」我望著達斯，望著那股殷紅色甘泉一般從他的腕底湧出。我咬痛嘴唇，我拚命想阻止那本能帶來的慾望，我知道那樣做意味著什麼，我沒有資格要達斯為我那樣做，而即使他那樣做了，又怎能說是「救」我？
「這樣確實要冒一點風險！」達斯的眼中現出一絲寬慰，「但我很高興看到你目前的表現；」
「你的本能其實並沒有淹沒你！——如果你能堅持下去，我們付出的代價就不會沒有價值！」
達斯告訴我，他的血能給我力量，給我支撐起身體的力量，也給我的身體支撐起鎧甲的力量……
「可你為什麼要幫我？為什麼呢？！」
在達斯眼裡，我應該只是一個身份可疑的陌路人……就算他業已了解蘭若的過去，也不能解釋他為什麼願意為我犧牲。
「實話說，我並不是為你！」達斯肅然道，「——是因為奇蹟之鎧選擇了在這個場合蘇醒！——如果神器蘇醒的時候找不到『主人』，它的力量就會成為這個世上最恐怖的破壞！」
「什麼！？……」我終於抑制不住自己，我的意志正在逐漸模糊……
「你的眼抬起來，看我，看看這門洞以外！」達斯的血已經汩汩地流下，流進我的唇間，流入我的舌底。「這裡是布拉卡達沙漠的最深處！我把你帶到這裡，已經是做好最壞的打算……」
「沙漠？……」我被鎧甲壓迫得不能欠身，我平躺著是看不見沙漠的，但我感受得到那又干又熱的風，亮得耀眼的光；現在是多雪的冬季，在整個布拉卡達，想來也只有在它那片傳說中的沙漠里，才會有這樣的情景。
原來達斯在發現我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當這「奇蹟之鎧」的力量壓垮我的時候，也就是它的力量變成「最恐怖的破壞」的時候。
達斯把我帶進這沙漠的最深處，如果他不能救我脫險、如果他無法保全這件神器——如果我們的所有努力均告失敗，至少奇蹟之鎧的「破壞」也能被降低到最大限度。
「不過，如果你能夠支撐下來！……即使只是暫時，我們或許能等到『天使聯盟』的憤怒慢慢平息……」
天使聯盟的「憤怒」……
是的，達斯的話再一次讓我想起了勒穆利亞，想起了我們和黑爵士爭奪「王者勇氣」那最關鍵的時刻。或許，「天使聯盟」的每一個部件都在尋找它們的「主人」？它們在考驗每一個企圖染指神器的人，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承受住來自神器的巨大威力……
證明王者之盾，需要的是無與倫比的「勇氣」；證明奇蹟之鎧，又需要怎樣的匪夷所思的條件么？……可是達斯不是米蘭達！「聖王的秘密」留存在海莉的血液和歌謠中，奇蹟之鎧的秘密呢？據說只有汝斯本人才知道全部——問題是在這間不容髮的時刻，達斯對這個秘密知道多少？！
「無論如何，至少你明白了一點！」達斯淡然一笑，「我們已在死地，我們最壞的結局也就是同歸於盡……不救你我也會陪著鎧甲一起毀滅，救你的話我們尚且有一線轉機——我們能不能有好一點的下場，就是看你的表現而已！」
※※※
綿綿的細雨，悠揚的笛聲，古老的槐樹。
還有那緋紅的眼睛，克莉穆絲撲向我咽喉時那令人悚懼的窒息……
「不！」我從半昏迷中驚醒，難道，我還能再那樣做么？！——不、不論任何理由，我不願再重演那種情景，即使我粉身碎骨也罷！
腥甜的血液嗆得我劇烈咳嗽，但我強行制住了那個本能，我要清醒著挑選生存或死去，我不再要旁人恩賜我那樣寶貴的東西！
「蘭若？！」我聽到達斯錯愕的呼聲，我知道我的「覺醒」並不太晚。
一股決心讓我撐直起鉛塊一般的手臂，我的手全力按住他流血的傷口：「你沒有必要守在這裡，達斯！」
讓我在這所謂的沙漠深處自生自滅也罷！我或許可以支撐著鎧甲的壓力，直到達斯·索蘭退到足夠安全的遠方。
「你瘋了嗎？！」達斯大喊道，「我說過，我是為奇蹟之鎧、不是為你！——我要留在這裡等待它的蘇醒、我要看著它安全地醒來，同你我一樣安全無恙！」
或許達斯真地沒打算犧牲自己的全部性命，或許他出於道義救我和他的其他目的並沒有矛盾，或許我不該打斷他，應該聽任他的安排，讓他的血濕潤我、催眠我……或許他真地有什麼好辦法……我可以那樣一廂情願地去想，但此時的我卻偏偏沒有那樣去想、那樣去相信。
我並沒有機會再印證達斯原來的計畫，因為局面已經急轉直下。
一股棕黃色的沙塵如蜂群搬侵入我狹窄的視線！……怎麼回事？彷彿整個天頂正在從我們頭上陷落，不能移動的我也能感覺到周圍天翻地覆一般混亂。
是奇蹟之鎧「憤怒」了么？……不，不象是。
變故似乎是在外界發生！達斯輕叱一聲，奮力托起了我比山嶽更重的身體！
「刷！」飛砂走石當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
達斯拔劍！達斯的劍彷彿擊中了什麼沉重的金屬物體，咣然如雷霆震響！
是兵刃的交擊聲！？可這聲音比尋常的刀劍相接更響百倍，倒象是兩個傳說中的巨人泰坦，在用雷電之刀相互格殺！？
「不愧是，達斯·索蘭！」那個人忽然就出現了，他手裡的刀不是雷電，但若不是達斯的劍是那樣有力，它的破壞或許會遠遠超過雷電。
「黑爵士……哈德！」我的雙眼在塵煙中費力地睜開，我太熟悉這個聲音，我真不願意遭遇這個人，尤其在這個倒霉的時刻。
「原來，不是『王者勇氣』，是奇蹟鎧甲！」哈德傲慢地獰笑裡帶著幾分貪婪，「終於還是被我發現了，這才是最好的戰利品！」
哈德果然還是為天使聯盟而來！……他和他的那些骷髏殭屍剛剛才被我們擺脫，怎麼這樣快就又找到這裡？
※※※
「整個布拉卡達都在我們的監控之下！」哈德冷笑，「——達斯·索蘭！以你現在的狀況，頑抗下去有什麼意義？！」
黑爵士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達斯：達斯剛才一直在為我耗心耗力，雖然我打斷了他的「救治」，但達斯畢竟已經大量流血。
「是這樣么？」達斯不以為然地一笑。他的肩臂微微一沉把我卸在綿軟的沙地上，他的劍朝著黑爵士哈德徐徐抬起。
白日射透飛揚的塵埃，達斯的劍立即閃爍出最耀眼的輝煌！
黑爵士持刀的架勢也變得無比凝重：「原來，在我出現以前，你已經做好準備！」
「——怎麼？！」我一直費力地側頭注視著他們的對峙，我眼角的餘光勉強看得到周圍更遠些的地方——現在在這片棕黃色的沙漠上，四處都閃耀著和達斯劍上同樣的光芒！
「在照看蘭若的間隙，我完成了這個陣勢！」達斯好整以暇地說，「我原本只是想，用它來趕走那些可能誤入沙漠的幽靈龍——卻沒想到用它來迎接黑爵士大人！」
這麼說……心思縝密的達斯早已估計到可能追蹤而來的入侵者；他也估計到，他對我的救治會造成我們無力抵抗外敵的狀況。
所以他預先布下「劍陣」、這究竟是怎樣的「劍陣」？！
無論如何，黑爵士哈德面對這個「劍陣」似乎並不陌生。那輝煌如同彩虹的劍光正從四面八方向他逼近，而他手中的長刀已相形失色。
「自從上一次大陸戰爭，我再也沒見過這個劍陣！」哈德的狂態已經收斂，「世界上只有一個人！他曾經使劍術的威力凌駕魔法之上……真正讓這個固步自封的魔法師王國屹立不倒的人其實是他！——僅僅靠那些自命不凡的文弱法師，布拉卡達只怕早就被黑騎兵的馬蹄踏作平川！」
「在我今天重新踏進布拉卡達之前，聽到最多的卻是你達斯·索蘭的名字！……你在克魯羅德就神出鬼沒，還阻撓我亡靈軍團伏擊阿瑪迪羅的計畫！」黑爵士頓了一下說道，「原來——你真地同那個人有關聯嗎？！」
「我的老師謝世已久。」達斯淡然道，「但他留下了用劍的辦法，幾十年來達斯·索蘭未敢或忘。」
「是這樣嗎？」哈德長嘆了一聲。「不能親手毀掉他的劍陣，實在是永遠的遺憾！」
哈德的身邊突然浮現出一團白森森的影子！「白骨護甲」！白骨護甲立時被劍陣的光芒刺得粉碎，但哈德本人卻從劍光的縫隙中滑脫出去。
「你還不如你的老師，達斯·索蘭！」哈德搖頭道，「至少你現在不如他！——你現在根本沒有氣力，沒法催動劍陣的威力追擊我！」
或者，所謂劍術的運用和魔法也有幾分相通——使用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