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克莉穆絲抬了抬手，止住紅龍們喧囂的嗚鳴聲。「茵迪雅？我們之間，能有什麼交易？」
「我的條件，」茵迪雅·流螢認真地說，「我可以救活那兩個男孩！——而我，只是要你們一句真話而已。」
「阿爾維斯和艾克斯還有救嗎？」維蒂斯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喜出望外，但更多的，還是將信將疑。
那兩個孩子不知被流螢用什麼招術擊倒，現在連呼吸也已停止，實在與死者無異啊。
「這個條件乍一聽似乎很不錯，」克莉穆絲沉吟著說，「你只需要我們告訴你關於京的下落？——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會騙你？」
「現在我沒有辦法，」流螢吸了口氣說，「我不能因為擔心被騙，就不問清楚小京的情況。」
我暗暗嘆了口氣。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本領通天的黑暗精靈，在這件事情上卻這樣一根死筋——她為什麼認定「小京姐姐」一定能逃脫剛才那天崩地陷的浩劫？她又憑什麼認定我們確實知道小京的去向？為了得到關於姐姐的消息，哪怕這消息未必可靠，她就肯在敵人面前放下矜持，並且拿實實在在的代價來換？……
「我不會答應她的『交易』的……」我心裡暗自思忖，我實在不忍心在這種情況下騙她——可如果我們先據實相告，流螢還有沒有心情兌現諾言，向兩個男孩施救？——這真是讓我左右兩難。
「我不會答應你的，茵迪雅！」克莉穆絲放言道，「我不答應你的條件，因為這兩個天狼族男孩的性命同我毫不相干！」
「克莉穆絲，你這惡魔！」維蒂斯急得全身發顫，「你簡直比殺人如麻的『暗殺者』更壞，更沒人性！……」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惡魔，」克莉穆絲無動於衷地說，「就該知道惡魔哪來什麼『人性』啊……」
「難道，你還有其他條件嗎？」緋紅的不遜，終究讓流螢感到了屈辱。為了那個小京，她已經出人意料地忍氣吞聲，看樣子如果再僵持下去，她會選擇同克莉穆絲的紅龍再拼個魚死網破的。
「我的條件，」克莉穆絲加重語氣道，「我的龍群這一次可以放你走，我也可以告訴你小京的下落，你大可以自己找尋過去——但你也要答應我們一件事情，向你手中的魔杖鄭重發誓！」
「發誓！」茵迪雅握緊那柄螢光閃閃的魔杖，「你想要我發什麼誓？你想我今後都受這個誓言限制，不能同你們作對？！」
「我不會開太大的代價，因為你也不會心甘情願。」緋紅冷笑一聲說，「我只是要你答應——今日你回去之後，不得泄露這處龍穴的位置，當然，也不能泄露我們的行蹤……！」
敵人早已說過要殺我們「滅口」，現在就算收拾掉流螢，她背後那個神秘的「首領」也決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要我瞞住我的同伴，讓他們相信整個地下城都被炸毀，無人生還是么？」流螢問，「如果我說我答應，難道你會覺得我的承諾可靠？」
「如果你覺得我們會告訴你實情，」克莉穆絲說，「我當然也可以相信你的保證出自真心。」
「那麼我答應你。」流螢乾脆地說，「我倒不是想欺瞞自己人，但我說過要自己完成任務，不留活口——這個任務，我稍後仍會靠自己完成！」
「那我等你自己來。」克莉穆絲似笑非笑地說，「我可不一定會留在這裡等你報仇，但你自然有追蹤我的本領。」
流螢和克莉穆絲這一段搭腔，弄得我和維蒂斯面面相覷。我們實在不知克莉穆絲葫蘆里賣什麼葯，她花費心思套出流螢一個未必可靠的保證，究竟有什麼意義？……而如果茵迪雅真地決心以誠信相待，我們難道就靠關於「京的下落」的幾句謊言來「交換」？
流螢的身影飄然而至，在阿爾維斯和艾克斯身邊半跪下來。我不知她念動著怎樣的咒語，當她重新站直起身，我依稀又聽見那兩個男孩虛弱的呻吟。
「現在我滿足了你們所有條件，」茵迪雅的目光一掃，我不知怎麼竟感到一些局促不安。「現在該你們告訴我關於小京的下落。我只要你們一句實話。」
※※※
「剛才那場爆炸，整個都城都會坍陷的。」克莉穆絲隔了好一陣子，才若有所思地說，「只有一個地方除外，那是唯一的逃難隧道……那條隧道的設計異常堅固，據說當年是蠻族的工匠協助尼根人設計的傑作……」
「那條隧道只有一個入口，一個出口。」入口處當然已經在爆炸中塌掉。「而那個出口，據這裡至少有三天的路程……」
克莉穆絲的語氣至少聽起來象是認真地，但我不能肯定，這條隧道是不是她臨時用來敷衍茵迪雅的信口開河。
我想就算她所描述的隧道真地存在，緋紅也並不認為高炎他們能從那條隧道脫身；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一直同高炎他們打得不可開交的京，就更不可能知道這條隧道了……
「三天……」茵迪雅卻彷彿深深舒了口氣，彷彿一個溺水的人發現最後一根漂浮的稻草。「告訴我具體方位，我可以用一天就趕過去！」
我的心裡一片混亂，再沒心情去聽克莉穆絲後面所說的「具體方位」。望著為姐姐著急的流螢，我自己的心也是一陣急火，一陣冰涼。
「高炎師父不會有事的，」幽暗之中，維蒂斯卻忽然拉住我的手臂。我的目光是模糊的，甚至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但她的眼睛裡卻閃爍著一種矜持，「高炎師父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他不會那麼容易被打敗，他永遠也不會死！……」
片刻之後，茵迪雅·流螢飄然而逝，十幾頭包圍著她的紅龍竟做不出反應來攔截她。暗發出一聲聲不安的低吼，而這個來無蹤去無影的對手，就像熔化在無邊無盡的黑暗裡，帶走的只有那一點微弱的螢光。
克莉穆絲忽然悠悠地嘆了口氣：「走了，真地走了……」
我甚至比更緋紅更加懷疑，茵迪雅·流螢前倨後恭弄得我心思惴惴，而關於她姐姐的事情，她更是顯得過於輕信。
「她並不象她的樣子看上去那麼單純的，」緋紅又用那略帶挖苦地口吻說，「我試探了她幾句，我想或許她也知道某些我們不知道的變故，所以她能確信那個什麼小京一定能逃脫出來吧……」
「這麼說那條逃難隧道確有其事？」我遲疑了一下問，「緋紅，你剛才同流螢說的，都是實情了？！」
「半真半假吧……」克莉穆絲說，「關於這條隧道的存在是真的，但我原本只是想用這個真消息把她遠遠地打發走……我原以為長老他們一定已經犧牲了，但是，」克莉穆絲停下來想了想，「但是當我看著茵迪雅的神情，把這條隧道告訴她的時候……我覺得這事情另外有蹊蹺……」
「這麼說高炎他們也有可能利用這隧道脫險？既然京有可能在激戰中躲過這一劫，高炎他們也有可能，不是嗎？」
「師父一定不會有事情的！」維蒂斯叫道，「但如果師父他們確實是走這條隧道，剛才你卻把這條路的出口告訴了茵迪雅——！」
如果克莉穆絲剛才確實「交換」給流螢真實的隧道位置，茵迪雅在隧道的那一端，找到的會是她姐姐小京——還是高炎他們呢？
※※※
「以茵迪雅現在的狀況，就算她和那個京加在一起，也不見得能傷長老他們的，」克莉穆絲說，「我擔心的是茵迪雅叫來其他幫手！……但剛才她已經答應我們，不泄露我們的行蹤。」
「你就這樣信她的保證？」維蒂斯不滿地詰問。
「是啊……」克莉穆絲語鋒一轉，「我剛才忘記告訴流螢了，那個隧道內外不是很太平呢……長老他們是知道的，但京和流螢毫不知情啊……她們姐妹不要太著急相見，趕路時『萬一』不小心就麻煩了啊……」
原來克莉穆絲還是預留了對付茵迪雅的手段。
維蒂斯一時愣住，就連我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流螢如果根本不關心姐姐，不信守承諾，如果她離開龍穴後立即去搬自己的救兵過來，那末就算那個隧道附近有什麼埋伏，也未必會傷到她了；但是！如果流螢真地很關心姐姐，如果她真地一門心思趕去克莉穆絲指定的地方，她已經帶傷，又疏於提防——這樣一來，流螢就正落入克莉穆絲的圈套。
我想，就算茵迪雅·流螢有其他心機和秘密，但她對京的關心並非偽裝。
「只要這一點不假就好，」克莉穆絲淡然道，「我真想親眼目睹這兩個暗黑精靈抱成團死在一處呢。」
「就算她立即回去搬兵，也傷不到長老他們。」克莉穆絲說，「大部隊的調動路途遙遠，等她們趕到位置，長老他們應該已經離去……我現在只擔心，長老他們是不是真地來得及躲進隧道，逃過災劫……」
我們完全沒有把握，我們的僥倖心理，依據只在於流螢對自己姐姐的信心。流螢相信京一定活著，她或許真地有什麼理由……又或者，她只是同維蒂斯相信「師父一定不會死」那樣。
「無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