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二章 謎之漩渦

「不是!你不是索默爾·凌。」我想了想,肯定地說。

我的視覺已恢複正常,透過那漫天飛舞的蒲公英,我看清了對面那正在說話的人。

我認得那藍得發亮的人影,眼前的這個人,確實同當日現身救我的大魔法師凌一模一樣。我依稀記得凌當時的聲音,剛才說話的那個聲音,確實也很象他。

但他不是凌,絕對不是。

「為什麼,蘭若?」那個人的聲音很平靜,「索默爾·凌是一個燈神,他的形象可以千變萬化,你怎麼可以這麼肯定,說我不是凌呢?」

「你不是,因為我嗅得出,你身上的味道。」我苦笑著,望了望自己的手掌,望著「生命之環」上浮動的那一抹藍光。

……如果不是這枚戒指,現在的我,同對面的那個「人」會有什麼區別嗎?我們「臭味相投」,我們身上都有那死亡的味道。

我對面的那個人,分明是一個死靈。

燈神就算有不同化身,他也只能化身為生物,而不是死物。

「死物嗎!?……」對面的「凌」深深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你該明白我們是勢不兩立。」

「我冒稱是凌,只是想套出你的秘密!」「凌」盯著我說,「現在你已經識破,拔劍吧!」

劍?我記得我的劍已經失落在海船上。可是!此刻我心念一動,那把劍竟然已經握在手中?!

但我沒打算舉劍,根本沒這個打算。

「我們如果要打,我是不能這樣同你打的。」我笑了笑說,「剛才,其實我已經錯失最好的機會。」

當他冒充索默爾·凌的時候,我應該假裝相信。然後我伺機偷襲,才更有把握擊敗這個對手。

「你說得沒錯,」「凌」點頭道,「你為什麼沒有這樣做?」

因為我沒有理由這樣做,我沒有理由把他當作敵人的。

「你救了我,救了阿爾維斯,如果你有心加害我們,你沒必要做這些。」我說,「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說自己是索默爾·凌?」

眼前的這個「凌」,忽然讓我感到難以名狀。

是的,他有著死靈的氣息,但那股氣息,似乎同我先前見過的那些「敵人」,又完全不同。

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還有一種死亡的味道,會表現得如此「高貴」。這種高貴彷彿來自遙遠的時空,彷彿叩開深鎖千年的殿堂,目睹那寶座上已死的王者。面對那種死亡,會有一種敬畏,那種高貴讓人慷慨生哀。

「蘭若,不愧是蘭若。」「凌」淡然道,「我來這裡,只是想看看凌選中了怎樣的人——」

「凌選擇同你訂立契約或許是有道理的吧,」「凌」若有所思地說,「或許,他真地相信你能完成他的心愿吧……」

「契約,心愿!」我的心頭不由一震,「凌從未告訴我他的心愿,你知道凌要託付給我的,究竟是怎樣的事情嗎?」

「他用不著告訴你,因為所有答案都在你的『回憶』里。」「凌」的眼光,也投落在我手中的「生命之環」上。「不但是凌的心愿!你的『回憶』里,其實已經有一切的一切答案——要救你危險中的夥伴,要救你自己,甚至,救這整個世界……蘭若,你需要『回憶』,你要靠自己好好想想了。」

※※※

「我?我該怎麼做?」我記得我從海船上「消失」之時朋友們的處境,我為他們現在的命運深深擔憂。

「你有呼吸的生命,只是博大的生命整體的淺表一層。你呼吸一百年,生存一百年,所能感受到的生命知識,只是浮出海面的冰山一角。」這個「凌」玄乎其玄地說。「知識不在身外,獲得知識,只是一個回憶自身的過程,用你的『回憶』!回憶那些被你淺表的生存遺忘的東西。」

他一定已經看出了我的困惑,於是他停了停,才繼續解釋道:「索默爾·凌的『化身』,已經附在『生命之環』上,他生命的一部分,已經同你一體——所以!在你的生命里,已經有屬於凌的知識,這些知識可以救你、救你的夥伴——你只是需要用『回憶』把知識想起來罷。」

回憶!回憶?可我該怎樣……怎樣才能『回憶』?

「凌」望著我,他那湛藍色的目光如同天空一樣空曠。

我猜不透,一點也猜不到他此刻的念頭……我有些無措地兀立在蒲公英飛舞的曠野里,我能感覺到的,只有越來越涼的海風。

「這裡是回憶之地,是凌在這個世界的修鍊之地。」半晌之後,他才再度開口,「在這裡的每一個修行者都只能靠自己尋找『回憶』,你也只有靠你自己。」

他顯得有些失望,他只是搖了搖頭:「……可惜啊,蘭若!看來你做不到。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回憶的能力也同其他修行一樣,需要不懈鍛煉——可是你?凌從來沒有教導過你,你就連一天的訓練也沒有。」

「那怎麼辦,怎麼辦?」我望著仍然熟睡的阿爾維斯,我滿腦子裡想著的卻是高炎,還有海莉,還有阮達爾和維蒂斯他們,我的朋友們安危未卜,我其實只是想這個「凌」趕緊告訴我他們的情況,我並沒有時間「回憶」,沒有時間打啞謎的啊!

「看來,你甚至連留在這裡認真想想的機會也沒有呢。」「凌」似乎立即讀透了我的心。「你很在意你的朋友,沒錯!如果你一直耽擱在這裡,就算你找到了回憶,也已經錯過太多東西。」

「高炎沒事,你的其他朋友也都還活著。」「凌」終於給了我一些提示,「但你如果找不到一點辦法,你仍然想不出對付人魚的主意的話,他們就全都有危險了!」

不論有多危險,我只想同他們在一起。在我心中還有挂念的時候,怎可能安安靜靜地躲在這裡,談論那虛無縹緲的「回憶」呢?

「索默爾·凌,索默爾·凌!」他感慨著,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著,「你託付的人,是一個好女孩!——但也僅僅是一個好女孩。」

「就憑你,蘭若,憑你也能達成『那個心愿』嗎?」然後他笑了,笑得那藍色的身影如海面的波紋瑟瑟顫抖。

我不懂他為什麼陡然如此失態,我只有等待,我想他一定還有話要說。

「你找到了回憶之地,但也是你自己放棄回憶!」笑停了的「凌」重新盯著我說,「現在是你自己選擇離開的,你只想找到你那些朋友,只想同他們在一起,對不對?!」

他的聲音忽然顯得有些不懷好意,我不由得有些警惕起來,但我能怎麼選擇呢?現在我最關心的,確實不是什麼「回憶」,而是高炎他們,我只一心挂念著他們,挂念那些和我生死與共的同伴。

「好,我幫你,我送你回去!」「凌」又笑了起來。

「在回憶之地周圍,大海形成結界。在這個結界里,無數的時間和空間無序地交疊。」他說,「我可以把你準確送回那艘海船,我甚至可以讓你回去的時間稍稍『提前』。」

「當你回到海船之上,人魚還沒有進攻甲板。」「凌」說,「你回憶一下那時的情況吧,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改變那全船傾覆的命運。」

人魚沒有攻上甲板,我的夥伴還沒有被催眠術壓倒!——「凌」是說,他可以給我這個機會,送我「回到」那個時刻?!——這個凌竟然有這樣的本事,改變結界中的時間,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嗎?

※※※

乳白色的霧正瀰漫四際。

「她們的歌聲還沒有停!」海莉,海莉焦急的聲音閃過我的耳邊。

「維蒂斯,奏琴!」蜥蜴人阮達爾正疾聲大呼。

維蒂斯的手正按住銀琴,她的目光卻望向別處。

她是想拾起高炎的鐵弓!但我走上一步,搶在她前面拿到了弓。

「高炎師父不會有事,」望著維蒂斯燃燒的目光,我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他剛才是怎麼吩咐我們的?……」

琴聲重新響起,我暗暗抒了口氣:「不要自亂陣腳!——大家都留在位置上,防備敵人登船!」

所有人都不會知道,剛才我們避免了什麼……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我自己。

高炎不會有事!……我剛才是這樣對維蒂斯說的,高炎不能有事,我也一樣對自己說。

可我其實並不知道。即使我曾經到過那「不久的將來」,但那個「凌」並沒有告訴我,關於高炎的命運。他只把我一個人重新送了回來?——阿爾維斯呢,他為什麼還留下阿爾維斯?

我沖著他喊,我不得其解。但他正在消失,連同整個回憶之地從我身邊消失:「用你自己的『回憶』吧,一切答案,都靠你自己了!……」他甩下這最後一句,他的語氣是冷漠的,象死亡本身一樣冷漠。

「靠我自己!」一個刺耳的顫音,把我從失神落魄中驚回來。

我還是站在這海船上,站在朋友們身邊。

但那一聲刺響並不是我走神時的幻覺!——我看到維蒂斯深鎖的眉頭,她手指的動作忽然凝固在虛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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