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三章 龍蟠虎踞

「真見鬼!見鬼的天氣。」

這是阮達爾在大叫,迷迷糊糊的我驚醒過來,一片清凜凜的銀白色立即刺入了我的眼睛。

雪,好大的雪!趁著拂曉的薄光,透過柵門望出去,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短短一晝夜間,厚厚的積雪已把近衛軍的營盤幾乎掩埋了起來。直到現在,榆錢般大的雪片仍然紛紛亂墜。強勁的風聲有如巨龍的呼嘯,我們第一腳踏進雪地,就被寒流撲得站立不穩。

戰士們正動員起來,但為了避免驚動山那邊的敵人,我們沒有鳴響號角。

軍神本人匹馬單槍最先趕到營門,他蒼白的鬚髮上已掛滿了星星點點的冰茬。

「這傢伙在幹什麼?」阮達爾壓低聲音對我說,「他好象早就來了,他好象一整夜都在這裡?!」

「軍神大人?」將士們已整隊集結,大家都在等待他下達命令。

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堅毅果斷的勃朗希德,此刻卻露出了躊躇的神情。

「計畫有變么?」我不由得上前追問。難道,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帶來了什麼麻煩?「黑爵士的會晤,要因為天氣推遲?」

「天冷得太快,沿海的水面已經凍結了,」勃朗希德沉聲道,「我料想在異界門附近,海面的情況也差不多……」

現在冰層的厚度還不能承當騎兵賓士,但氣溫還在風雪中持續降低!用不了多久,魘島附近的水域將盡成平地,勃朗希德的「凌波微步」,就沒有任何優勢。

「不僅如此,不僅如此!」勃朗希德連聲重複著。

「上一次黑騎兵戰爭,把這些惡魔從魘島放出來的,難道就是這詭異的天氣?」在這浩瀚的風雪之中,軍神的額角竟微微見汗。「這違反時令的嚴寒,會逐漸把勒穆利亞近海連底凍結!……黑騎兵就是通過這樣的『道路』,突襲勒穆利亞!?」

「我已經猜到這夢魘般的天氣會來,」勃朗希德努力抑制著他的激動,「但它為什麼會來得這樣快!……」

「無論如何,還有機會的!」阮達爾忽然朗聲道。「這樣突變的天氣,軍神大人你沒料到,敵人一樣也還沒料到吧?……」

趁著海水沒有完全凍結,趁著敵人尚未意識到這氣候帶來的後果,我們立即行動!黑爵士哈德畢竟還沒掌握那最致命的秘密——他仍然不知道魘島的死穴,不知道異界門是需要他們死守的關鍵地方!

「你說得對!」軍神盯著阮達爾,這個他一直瞧不上眼的穆西亞人,忽然迸發出來的智慧和當機立斷讓他有些難以置信。

「不管敵人是否發覺,是否阻攔,我們按原計畫行動!」勃朗希德振起聲音說。

軍神的凌波微步將迂迴冰海的外側,這需要比原計畫花費更多一些時間,兜個圈子才能包抄到異界門邊。但只要軍神真地到達位置,黑騎兵就是萬劫不復!

「那麼,我們要絆住哈德更長些時間了,」我平靜地對勃朗希德的那幾名副將說道。「我們要表現得更出色一些,要把敵人的注意力全吸引過來,要逼黑爵士哈德沒時間思考軍神大人的真實去向!」

營盤外側的海面一旦成為可以通行的地域,黑騎兵的警惕性一定會提高起來的,但我們還有機會,把他們剛剛提高起來的警惕心,誘導到其他地方。

「哈德的使者正在過來!」在營外警戒的斥候這時飛馬來報,「他們想知道軍神大人是否如期赴約,或是把會晤推遲到雪停之後?」

「雪停?哈德真地能等到雪停么?」軍神冷笑了一聲,「我不見他,趕他回去!——告訴他哈德如果怕冷可以不來!」

「再讓他多帶回一句話吧,」我補充道,「就同他說,想得到蘭若和『天使聯盟』的話,就只有今天這次機會……」

「『天使聯盟』?」軍神有些愕然,這個詞他似乎從未聽過。

事實上,我思考了很久,我也不能肯定哈德是否真地是為了「天使聯盟」才特別「關心」我;但曾經這樣特別關心我的人,全都是因為「天使聯盟」。不然,蘭若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還另有什麼值得傲慢的黑爵士一再垂詢的呢?……我斷定這個曾經縱橫恩洛斯的梟雄,一定會為了這個可疑的情報而患得患失的。

※※※

魘島本沒有路,除了高大些的灌木露出粉團般的樹冠,荒原上的一切已盡被深雪埋沒。眼前那青色的山峰頂上也是一片銀白,但陡直的山壁留不住積雪,蒼蒼莽莽的山石只是鍍上了一層透明的冰晶。

臨時披在身上的皮袍子被一陣疾風掛開,我連人帶馬被吹得一陣趔趄。坐在我身後的阮達爾連忙控穩坐騎,替我把外套重新束緊。

為了迷惑敵人到最後一刻,我仍然讓阮達爾反縛住自己。敵人能看得見我身上的一道道繩索,卻看不見一掙便開的活結。

「到了!」就在那青山邊上,浮現出一線黑色。大風雪模糊著我們的視線,但黑騎兵那漆黑的戰甲,在雪地里分明惹眼。

「阮達爾,壓低頭盔,下馬離我遠點!」史洽克已經認得他,若不是阮達爾一再堅持,我本該更早些把他趕下馬背。

我聽到阮達爾擺弄頭盔的響動,但他的一隻手臂仍然緊緊環住我的身子,絲毫沒有下馬退開的意思。

「這個混蛋,這是什麼時候?」敵人正在接近,我不敢罵出聲音。現在我忽然覺得,勃朗希德不願意讓阮達爾這傢伙加入行動,那是多麼多麼地正確。

踏雪而來的黑騎兵同我們已只有一箭之遙,鬆軟濕滑的雪地稍稍延緩了他們的推進,但他們的動作還是遠比近衛軍騎射手更為敏捷。他們連人帶馬都是已死的軀殼,但卻憑藉某種神奇的黑魔法重新回覆活力。這種活力不同於普通的生命,這種活力彷彿是從他人的死亡中獲得力量;這些黑騎兵已經在魘島等待很久,在結界中困守更久,現在的他們一定非常渴血嗜殺;這些訓練有素的傢伙已流露出氣勢洶洶,如果同我們正面對敵,勃朗希德的戰士估計撐不下他們的哪怕一次衝鋒。

這一隊黑騎兵看起來不下千人,只不知史洽克在不在他們中間?阮達爾……但願史洽克不要留意到這個混蛋阮達爾……

身邊的幾名副將跟我交換了眼色,隨即他們催馬擋在了我的身前,遮蔽敵人的視線。

「勃朗希德在哪裡?那個蘭若在哪裡?」對方軍中響起一個冷峭的聲音。這時一襲逆風被山岩阻擋,在兩軍陣前突然兜轉,無數積雪和碎冰登時被風力反捲起來,飛撞在戰士們的鎧甲和盾牌上,叮叮噹噹地一片雜響。我用力甩了甩頭,抖去沾到我臉上的冰屑,當我們定睛再看,已經有一人一騎,步出黑騎兵的隊列。

「黑爵士哈德?」軍神的一名副將高聲大喊。

對面卻並未答話。一領黑色的披風正從那個人身上徐徐滑落,除卻這外殼之後,那人的軀體竟彷彿比這冰封的世界更潔白、更耀眼。

「是艾瑞娜!」近衛軍中不禁一片聳動。

是艾瑞娜,白衣勝雪的艾瑞娜。在陰霾重重的清晨,已死的艾瑞娜竟這樣重新現身。她明艷如朝陽的風姿,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死氣」啊……

※※※

「這可能么?這可能么?」我驚得喃喃自語。

「傀儡術,是黑魔法師的傀儡控制,對不對?」阮達爾顯然也受到極大地震動,他本人就嘗過那邪惡法術的苦頭啊。

「艾瑞娜,你還好么,艾瑞娜?!」戰士們大聲問道。

「艾瑞娜很好。」剛才那個冷峭的聲音卻搶出來回答,「軍神本人為什麼還不來?我想艾瑞娜一定很想見父親吧……」

現在我們都辨清了這聲音的來源,那個人說話之間已驅馬湊近了艾瑞娜,艾瑞娜坐騎的韁繩,正牽在他的手中。

「黑爵士!?」我在頭腦中飛速地回閃當時遭遇哈德的情形,現在這個傢伙確實相當象他。黑爵士既然已經出現,按計畫我們該動手的了!但是……

「讓我見父親!」艾瑞娜在黑爵士的控制下突然發出掙扎,但弱小的她根本撼不動哈德的手臂。

「艾瑞娜真地活著?!……她這樣子,她這樣子決不是一個死靈。」我對阮達爾說。

死靈應該是什麼樣子,我再了解不過。現在的艾瑞娜,已不是王都見她時那樣蒼白憔悴,而是一派青春明媚。被黑魔法師蠱惑心智的人,決不是這副樣子的。

一旦動手,這裡就是一片混戰。若艾瑞娜真地復活,我們不該傷到她。

現在情況不明,只怕所有近衛軍都在心生猶豫,但時機稍縱即逝,我們又怎能拖,怎能猶豫?

「帶我過去,阮達爾!」我皺了皺眉頭,「我要上去看個究竟!」

「……我明白。」這個蜥蜴人會意答道。

「放開艾瑞娜,黑爵士!」阮達爾駕著戰馬衝出陣前,我昂起頭向對面高喊:「你想見的人不是勃朗希德,而是我蘭若對嗎!?」

「你!」近衛軍這樣痛快地把我這個俘虜「獻出」,哈德似乎倒有些措手不及。看見阮達爾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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