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金色。暗金色。淡金色。赤金色。
從穹頂到四壁，祭壇上下，已完全被斑駁的金色包圍！
有些心慌意亂的我，竟然沒有察覺到海莉和阮達爾已經離開……她們是怎麼離開這裡的？她們是去直接面對敵人的進攻吧？
米蘭達？你還在么，米蘭達？！……
我眼裡只有那一片金色！我想要移動，但我看不見路；我低下頭，我竟看不見腳面；我抬起手，可我看不見五指……
怎麼會這樣！？我甚至看不到我的身體！？
「米蘭達？！……」
「別慌，蘭若。用心聽，我就在你身邊。」米蘭達的聲音在我心頭輕輕瀰漫，如同晨霧中的陽光。
然後，我終於看見了這偉大的巫女。方才我用盡眼力也看不透那光華後邊的身影；現在米蘭達神女一般的丰姿，卻在我連自己都「看不到」的時候顯現在眼前……
「蘭若能夠看到我的，但不是用維蒂斯的眼睛。」米蘭達微笑道。「……你何曾看不到你自己呢？我很高興，蘭若仍未忘記自己是蘭若啊……」
「我，我怎願意忘記呢……」我的聲音噎住了，可我沒有流淚。我不知道，是不是除了維蒂斯，我已不再有屬於自己的眼淚……
一切已經發生，如今我再無力傾訴些什麼。在那浩瀚的金光中，米蘭達彷彿用心靈直面著我的心靈……沒有詞語，但她的意念，恍如明鏡一般澄澈……
「呵——」我忽然輕訝一聲，如同從一個夢裡逃離出來。我望著那金霧從我身畔消退，米蘭達的身影，又重新消失在了祭壇頂上那明滅迴轉的光芒中。
「蘭若……」米蘭達長息了口氣，「我已經了解後來發生的一切，我很遺憾，那一切已經發生……」
我惟有默然。我想，在方才那片刻之間，米蘭達曾試圖在我們之間建立某種言語達不到的交流。我不知道，她這樣做是否另有深意——
現在，在這裡，只有米蘭達和我。可阮達爾和海莉已經告訴過她的，米蘭達不需要採用這樣新奇的方式，來了解我目前的處境啊……
「蘭若，我已經了解你，了解現在的蘭若……」米蘭達說，「但你為什麼把你的心事藏得那樣深？你的本能打斷了我們的交流——你好象不堪回首過去，你根本怕去想以往的那個自己……」
「可是，你知道么，蘭若？」米蘭達加重了語氣說，「蘭若的『過去』，對於現在的你、現在的我們，仍然非常重要！」
我的過去？我參不透米蘭達話里的玄機，我只感到迷惘不已。
「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了一個人。」米蘭達嘆了口氣說，「他同你一樣不願提起過去，儘管我能肯定，在他的過去裡面，總有一些他不願忘懷的東西……」
「米蘭達，你為什麼要同我說這些呢？」我納悶著。惡戰就在眼前，整個溿嵐澤前途未卜。這偉大的巫女，為什麼卻不合時宜地糾纏著這些話？這些話讓我感到莫名地不自在，無論如何，這些話離題太遠了呀……
「不！」米蘭達鄭重地說，「因為我說的這些，恰恰關於這場仗，關乎能夠決定這一仗走勢的關鍵的那個人！」
真地是指他么？米蘭達剛才提起的那個「不願忘懷過去」的人……
「是的，光之射手高炎！」米蘭達說，「蘭若，你吩咐過阮達爾，讓我們都不要對光之射手提你的名字……而那個放流星雨的巫師，卻僅僅用你的名字就讓高炎亂了陣腳……如果我沒看錯，你和光之射手之間，有一段淵源吧……」
淵源……我不禁有些悵然。
「蘭若，如果不了解你的過去，我們就不能真正了解高炎。」米蘭達有些陰鬱地說。「我有這樣一種感覺，高炎正面臨的難題，在你和他的過去裡邊，或許可以找到答案的……」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高炎正面臨什麼難題呢？他怎麼會成為光之射手，又正肩負什麼轟天動地的大使命？……二十年的距離，足夠在許多方面改變一個人，二十年後的重遇，我本來應該有很多問題要問的。我已經錯過太多，直到不能挽回……
高炎的過去，為什麼不願忘懷，又不願提起？
難道，戳破這段過去，就能戳破光之射手眼下的「難題」了么……
※※※
「二十年前，光之射手突然出現！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裡……」米蘭達若有所思地說，「這一點，同蘭若你很相象啊……」
「——莫非真的是這樣么！……」米蘭達的聲音突然詫異起來，「蘭若？……你就是那個人，那個光之射手二十年來一直在找的人嗎……」
真的是這樣么……我的心跳到了嗓子底。
我知道高炎在找蘭若，在射手營中，在他把我當成維蒂斯來「教訓」的時候，他其實就朦朧提起過的。就算他沒有提起，也有太多的線索，足夠我猜出些端倪。
但高炎竟始終沒提到我的名字！直到迪米爾污辱我屍身的那一刻前，高炎對「蘭若」這個名字似乎諱莫如深……維蒂斯、阿爾維斯、艾克斯，他們看來都不曾聽說過我，高炎似乎從未對任何人提起我一樣！若非如此，我們本來可能不該錯過的……
高炎為什麼會這樣做？儘管我已不願再在一切結束之前增加煩惱，但我隱隱有這樣的猜疑……我不甘心，我想了解。
現在，這個隱痛又被米蘭達揭起。
我本不想述說那令我戰慄的過去，更不願重溫那不可能再有的美好回憶。……幸好，聰穎睿智的米蘭達，並不需要我說得太多。
「竟然是這樣……原來你和他真的都屬於另外一個世界么……」米蘭達不禁輕聲嘆息。現在，我和高炎的「過去」，在偉大巫女的心念里已成交集。我停了下來，屏住呼吸。現在，該輪到米蘭達告訴我，她所了解的「故事」的底細了……
米蘭達是在與來歷不明的死靈敵人的戰爭中遇見同樣來歷不明的高炎的。當時她還根本料想不到，這個獨來獨往的神箭手，會為那場戰爭帶來急轉直下的變化……
神出鬼沒的高炎連續狙殺敵人的頭領！可米蘭達並不了解他忘我戰鬥的原因。他並不是勒穆利亞人，他贏得了戰鬥，卻從不在意戰鬥的勛賞和名譽。他告訴米蘭達，他冒險接近死靈敵人，只是為了尋找一個人。在一場同死靈的戰鬥之中，他失去了她的消息。
「高炎沒有提到你的名字！」米蘭達又嘆了口氣，「他說，你的名字正引起整個世界的追緝……」
「哦？」我無奈苦笑。在沼澤世界面臨這許多困境，令我早就把自己在那個世界的「麻煩」全拋在腦後了。我竟然忘記了……從埃拉西亞到德加，從艾里到尼根，有好多人想除掉我，有好多人想取得我身上的秘密，那個莫須有的關於「天使聯盟」的秘密……這些人看我，就象懷斯滕看海莉那樣吧——而這些人當中，竟然還有許多是我曾經的朋友和戰友……
我曾經以為，一旦離開那個世界，這些麻煩便於我再無關聯。
可我還是錯了，那些不斷出現的死靈怪物和黑魔法師，還有那個恐怖的迪米爾，它們的出現我想絕非偶然……勒穆利亞，並不象我原先想像的那樣與舊世界隔絕，這裡也決不是蘭若可以逃避過去的世外桃源。
這些，二十年前的高炎看來早已發現。
「這個問題困擾著光之射手。」米蘭達說，「他想找回你，但他又不能輕易透露你的底細！……」
高炎甚至向米蘭達請教如何讓一個死靈還魂，這個問題，更超出了米蘭達的能力。
「我只有告訴他，讓他請教另外一個人……」米蘭達的話語里顯得有些出神，「那個人，是我少年時的救命恩師——勃朗希德和海莉，也都曾經是他的弟子吧……」
能夠教導出巫女米蘭達、軍神勃朗希德和沃荑公主的人，這樣的人該當是何等人物——？
米蘭達告訴高炎，只有那個人能夠告訴他，怎樣找到「那個女孩」，那個或許已變成死靈的我……也只有那個人，可能洞悉生命和死亡的秘密。於是，高炎毫不猶豫地脫離了戰場，重新開始他一個人的冒險。
「我也不很了解，後來都發生了什麼！——」米蘭達審慎地說，「當高炎再度在戰場上出現的時候，他的雙眼已經失明！」
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失明的高炎卻擁有了更強的威力！神奇的光魔法配合著他仍然百發百中的弓箭，在一場關鍵的戰役里徹底地摧毀了死靈騎兵的核心，「光之射手」也一戰垂名……
「我想，應該是他指引過光之射手，他和高炎之間，一定達成了什麼約定……」可米蘭達再沒見過那個奇人了……死靈戰爭結束後數年，內戰爆發。米蘭達領導穆西亞人與兵力絕對優勢的懷斯滕對峙，分身乏術，而出於某種原因，高炎沒再直接介入這場內戰，儘管他一手培養的射手團，一直在暗中給予穆西亞人不少支持。
這麼說來，射手團和高炎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使命？從米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