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群威群膽

天色很暗,這正是破曉前最後的黑暗。

我和另外兩個女孩,扶持著阮達爾向營地深處走去。看上去,蜥蜴人的身體仍然很弱,但他堅持不再用擔架。我在昏暗天光下小心地辨認著路徑,雖然可以藉助營陣間的點點篝火,但這仍然很不容易——從石廳到前營,認真地說我只走過一次。萬一錯過,「維蒂斯」的西洋鏡也就打破了。

猛然之間,頭頂的天空變得雪亮!我們幾個驚得扭轉回頭,在前營外側的方向上,天色甚至明亮得刺眼!

光明之火,光明之火正照亮漆黑的天幕……阿爾維斯和艾克斯他們,正在光明之火的照耀下率部疾驅吧。

「射手團出擊了!」阮達爾失聲叫道,「……你們,還是決定就這樣出擊了?!」

「沒有光之射手指揮,單靠那些孩子!」阮達爾使勁搖著頭,「我還以為我已經勸住了你們!——你真認為九頭蛇軍團這麼好對付,你們有幾成把握能把敵人震懾住?!」

是的,敵人是狡猾的。即便他們確實畏懼光之射手,我和阿爾維斯他們剛才合計的戰術,是不是就能夠嚇住他們呢……其實,我們並沒有十足把握……

「那你們為什麼還要盲動!……」阮達爾很生氣,但他沒法再說什麼。即使射手團可以交給他直接指揮,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的。

射手團不行動,溿嵐澤可能很快就會失陷!射手團如果不作姿態主動進攻,一旦光之射手的傷勢傳出,我們同米蘭達匯合的計畫會更加困難。

「光之射手不該救我!……」阮達爾長嘆道,「我喪師受辱,最終還要連累朋友!——現在光之射手有意外,那我的朋友,我在溿嵐澤受傷的朋友——她又該怎麼辦……?!」

看著阮達爾痛心疾首的樣子,我的心裡也一陣傷感。

阮達爾,你提到的朋友,她已經在這裡了……

「維蒂斯!」身邊的女孩對我使著眼色,她們一定是在想,維蒂斯沒有必要同阮達爾說這些吧。尤其,是在即將戰鬥的這個節骨眼上……

我停住了腳步,可是石廳已在眼前。

「我同阮達爾進去,我會解釋一切。」望著那兩個神情緊張的女孩,我告訴自己,一定要保持輕鬆的笑容。「你們按計畫通知夥伴們吧,我們會在約定的地點出發……」

「剛才你在說什麼?」阮達爾看著女孩子一溜煙地跑開,顯出一頭霧水的神情。

「你那個受傷的朋友,是不是叫蘭若……」我看到阮達爾的眼底忽然閃過一縷光芒。

沒等我的話說完,他的目光已經急急地投進石廳的門洞里。

石廳中的光線還是模糊陰鬱。那一點豆大的燭光,還搖搖晃晃地罩在我的屍身上。局面突然變故,射手團的孩子們,顯然顧不到安排它吧。

阮達爾遲疑了一下,然後幾步邁上了前去。我感到他的身子彷彿微微一震,可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朦朧的背影。

我早決定該告訴阮達爾什麼了,但面對這個情形,我一時間竟然不知怎樣開口才好……

「……不,這不可能……」阮達爾的聲音明顯地顫抖著,「……我總有一種感覺,蘭若她還活著……」

「……蘭若還活著!」阮達爾忽然轉過了頭,在這幽暗的逆光里,我仍然可以看到蜥蜴人的眸子在閃閃發亮。

「這怎麼可能……」阮達爾喃喃地說,「可你絕對不是維蒂斯,絕對不是……!」

※※※

我訝異了。阮達爾能看出來!?——就算他知道光之射手,就算他在懷斯滕身邊卧底的十一年間有機會同維蒂斯打交道——可是,就連高炎,同維蒂斯朝夕共處十幾年的高炎,方才也沒有看出我的破綻啊。

是蜥蜴人天賦異鼎?這個白痴會對我心電感應?——不,恐怕還是那個黑魔法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了什麼玄機吧——我這樣解釋著。既然那個惡魔能夠看出軀殼中的我,這個剛剛擺脫了傀儡命運的蜥蜴人,或者對於這套邪惡把戲也多少有些直覺了?……

阮達爾用懷疑的眼光望著我,望著我走到那屍體前,望著我把那柄佩劍從屍身底下輕輕地抽出。

那是雷的劍!阮達爾曾經兩次把這柄劍遞還我手中。

「我需要這柄劍,因為,我需要信念。」我低聲說道。我知道,那是維蒂斯的聲音,現在我已經找不到屬於自己的聲音了……

可阮達爾的身子更加劇烈地顫動起來。原來,他真的還記得這句話。在溪谷惡戰中,當我接過這劍的時候,便是這樣回應他的。

「你是!……你真的是……」阮達爾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他想把我拉得更近!然而他的動作又猛地頓住,只是他火一般的目光,仍在我全身上下蔓延不止。

我感到如釋重負。自從離開溿嵐澤之後,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傾吐委屈的對象。短短的時間裡,雖然我很難讓阮達爾了解發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但他已不止一次感受過這詭異的黑魔法。先是海莉,然後是他自己。讓阮達爾了解我的處境,遠比同射手團的孩子們解釋來得容易……

我感到我的嗓子有些滯澀了,而我的眼睛卻被燭火熏得潮濕。我不得不停下來,好在,阮達爾大約已經聽懂:「那末……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蘭若?」

「儘快,帶高炎和戒指回溿嵐澤,只有米蘭達可以幫他……」我盡量簡潔地說,「只有他和米蘭達聯手,局面才有轉還的希望……」

「可是,蘭若,你自己呢……」阮達爾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冰涼已久的屍體,驟然面臨這樣的狀況,有很多話他想必也不知如何說起。

「告訴米蘭達發生的一切,她一定有辦法救維蒂斯的……」我咬了咬發乾的嘴唇說,「至於我,至於我……」

至於我,能夠怎樣?——我會把這身體交還給那無辜的女孩,可我的靈魂,又怎可能在那千瘡百孔的殘軀里復活?……米蘭達已經試過了,而高炎不是也已經試過了么,就算有生命之環,也再救不起我這個被詛咒的死靈……

不,阮達爾,想這些只是徒增煩惱!……殊死之戰就在眼前,無論勝負,蘭若恐怕都註定沒有明日了……

阮達爾,在這要命的時刻,我把你帶到這裡,告訴你這一切,不是為了別的。——只是,我需要你的幫助!在目前的情形下,只有你可以給我那樣的幫助……

「我,怎麼幫你?」阮達爾認真地聽著。

現在,我不能暴露蘭若的身份。可我無法直接指揮所有那些陌生的夥伴。阮達爾已經了解了我的處境,那末,比較熟悉射手團的他,就是我最好的臂助。

「阿爾維斯他們已經從前營大張旗鼓的出發!那是射手團的主力,敵人一定會認為光之射手必在其中……」

這時候敵人該很難留意到,我們營地另外一側的動靜。維蒂斯的夥伴們按約定應當正在把昏迷的高炎護送到那裡——穿過石廳,往後營去!我和阮達爾絲毫不會耽誤這次匯合。在主力直撲敵人的時候,阮達爾會幫助我順利指揮這一小隊人馬,直接穿過溿嵐澤的結界的。

※※※

赭紅的日色正從那蒼黑的石陣後面緩緩移出,幽藍的溿嵐澤結界上空頓時浮泛起一段段七彩的霞光……這霞光,正如同我指間的生命之環一般光怪迷離。

穿過殘夜,穿過沼地,穿過連續幾道隱秘的傳送魔陣,我們順利地接近著穆西亞人的防線。是的,我知道,在另一個方向上,阿爾維斯和艾克斯他們的射手團主力,或者正在同強大的敵人殊死拼殺……

在顛簸的馬背上,高炎仍如同嬰兒一般酣睡。阮達爾小心地控住韁繩,剛剛恢複不久的他,自己倒是喘息不止。阮達爾扶了扶鞍上的高炎,正好迎住了我跟隨受傷精靈的目光。

「蘭若,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蜥蜴人在我耳邊低聲提醒道。「我們快到了,可這通常是最易遇險的時刻!」

哦——我堪堪回過魂來,只有暗叫慚愧,此時此刻,阮達爾實在比維蒂斯更象是大家的指揮官。

「讓大家下馬,步行。」阮達爾提示著,「從外部進入石陣,地形會愈變愈複雜!」

更何況,很可能正有不甘心的敵人在石陣內外逡巡,這時候我們怎能掉以輕心?

「現在的你,一點不象你啊……」阮達爾吩咐團員們把高炎放上擔架,一邊卻沒忘記悄悄開解我,「用不著現在就對自己絕望的!相信我,還有機會的吧……」

算啦——我惟有苦笑。阮達爾,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求你,也求米蘭達和所有認得我的巫女……」我咬了咬牙——事實上,剛才我就一直在斟酌著這個問題啊。「拜託你們,不要同高炎提到我,不要讓他知道,蘭若曾經存在!……」

阮達爾怔住了,但他終究用力點了點頭。

我長抒了口氣。這個阮達爾,這樣就答應我?情勢緊急,我根本沒有機會同他說明,在我和高炎之間發生的一切——這個蜥蜴人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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