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凶兆

耳邊仍然是玲瓏剔透的水流聲,可我的心已經有些混亂了……

「你說什麼?你說這溪水中有血?血?!」蜥蜴人阮達爾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驚愕神態瞅著我,「可這水是清的,血?我怎麼看不見?!」

他看不見?我求證地望著阮達爾,又望向他手下的蜥蜴士兵,然而,他們竟然全都是一副迷惑的神情。

可是……在我的眼睛裡,那觸目驚心的紅色正越來越濃烈,那粘稠的紅色正在佔領整條溪流,現在每一朵水花都彷彿泛著血光。這血一般的溪水甚至正漫過溪岸,漫向我們的馬蹄……

「你是占星士?是預言家?」我的不安還是感染了阮達爾,「你究竟是什麼人?……」

阮達爾的目光投向了海莉,海莉這時也蹙起了眉頭:「這難道是什麼不祥之兆?可是,為什麼在我們當中,只有蘭若能看到這徵兆呢……」

為什麼?

難道,竟然又是本能么,又是「那個」本能在作怪?

溪水正象血一般流動,而我卻感到,在我的軀殼裡,血流似乎正停滯著、凝固著。

高炎的血祭,這個善良的半精靈為我付出的無私的血,這麼快又要失效了么……

我頹然下馬,跪坐在溪岸邊。我掬起一捧溪水,凝視著那一縷縷暗紅色從我指縫裡溜走……對我而言,這並不是什麼幻覺。對我而言,這幻象真實得讓我絕望。對我而言,我的生命、我的存在,是不是要比這個幻象還要虛幻些呢……

那隻溫暖的小手又放在了我的額頭上。我知道,方才差一點就垮掉的我再一次被挽救了……

「無論如何,我相信蘭若。」海莉平靜地說道,「她會有異覺,因為我知道,她不是普通的人類……」

「不是普通的人類」?我啞然。海莉不會知道,這恰恰是我在那個世界裡不被相信的原因啊……

「我們是不能驗證你的感覺啦,」海莉不明白我在苦笑什麼,「但我們的敵人也當你是敵人,我想你沒有必要騙我們吧……」

「可是公主……有的時候,敵人的敵人,也不一定就是朋友。」阮達爾搖了搖頭,「自己的感覺,才是我們唯一值得相信的東西。」

「得啦,感覺這東西就玄虛了。」海莉不甚滿意地撇了撇嘴,「心情一嚴重起來,現在連我都好象已經聞到血腥味的樣子……」

這下子阮達爾認真地點了點頭:「過份小心一百次也沒關係,大意一回就是自取滅亡——就是這樣吧——」

我們放慢了前進,只有阮達爾的兩名手下,繼續急速縱馬,先行向溪流上游探去。

「保持戒備,拿起武器!」阮達爾下令道。

武器……我下意識地把手探向身側,我這才確定自己確實少了點什麼了……

我感到有些沮喪,原來在我心裏面,那東西一直有著特殊的份量……

「你找東西?是不是這個?」我抬起頭,發現阮達爾正朝我微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蜥蜴人的微笑。

劍!?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我一把奪過那劍……是的,那是我的劍,熟悉的重量,親切的握感。我情不自勝地把劍擁在懷裡。我剛才還以為,在我失手被俘之後,我已經永遠失去它了……

可是阮達爾,劍怎麼會在阮達爾手裡?

「自從你被懷斯滕抓住,又同沃荑公主囚禁在一起,我就很留意你。」阮達爾解釋說,「你並不象懷斯滕想當然的那樣,是我們穆西亞人,所以我們一直也在研究你的底細……包括研究這把劍,在我們這個國家,這把劍的形制是很特殊的……」

哼,看不出他還是一個心思縝密的傢伙呢。儘管他這席話半吞半吐,我還是有些明白了:這些穆西亞人恐怕一度還懷疑我是懷斯滕用的反間諜吧……

「無論如何,謝謝你照看我的劍。」我淡然說道。

「好啦,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阮達爾似乎有點後悔失言,「現在我把劍交還在你的手裡,我相信你應該不會有什麼誤會吧。」

「不,我開始有些欣賞你了,這是一個指揮官必要的謹慎。」我笑了笑。

「你的話可『不俗』得很啊!……」阮達爾叫道,「莫非你也是一個指揮官?看樣子你相當出色了!」

「不……我什麼也不是……」我望著手中的劍,又有些黯然傷神。

這還是雷留下的劍,伴隨我整個亡命旅程的夥伴。可我真的還有能力,用它去面對今後的敵人么……剛才那陣幻覺過後,我再一次感到了體力的衰退。我還有力量舉起這劍么……我感到我握劍的手腕已經在微微顫抖……

「你還是不要勉強罷……」阮達爾看在眼裡。

哦,這個蜥蜴人真把我當作弱兵了?我沒好氣地望了他一眼,加了一把力抓緊劍柄。

我需要劍,不是因為它給我戰力,而是因為它給我信念。

「信念?」阮達爾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不,他永遠不會了解的……其實我自己也不甚了解。

我的信念還沒有被毀掉么……關於神、關於埃拉西亞、關於雷,他們不是都已經紛紛背棄我了么……我現在堅持的又是什麼,或者我已經無所堅持?……

我不知道,命運總在逼迫著我,讓我在最危急時感悟,又讓我無暇多顧。

無論如何,只要那把劍還在我手裡。我總還是能感到,有「某種理由」,讓我繼續存在下去……

※※※

也許是殘存著「指揮官」的習慣,我開始仔細打量我們駐足的這片溪谷。兩岸的葳蕤草木,被順著上游刮下的一陣涼風拂動著,在血色的溪流中投下了繽紛的影子。一些敗葉衰草,萎落在湍急的溪水裡,瞬息間就被沖刷得無影無蹤。我們一路從下游的沼澤中跋涉而來,急流兩側的林木之間不時隱藏著大大小小的泥潭。但再往上游窺探,這片沼地似乎已經要到盡頭了……我們腳下的地面正在逐漸變得乾爽,而溪岸的地勢也越來越高,越來越險……再往上游去,看來我們就要脫離那潮濕泥濘的旅程,進入山區了。

那裡,就是阮達爾同穆西亞友軍計畫匯合的地方么……不知為什麼,我總有一種很不自在的感覺。

身心俱疲的我真的是神經過敏了么?

海莉就在我的身邊。她一直握著我的手,從手心裡傳過來的那股暖流讓我的心情逐漸安定。溪水中的血色也在逐漸淡去,凶兆從我的眼中就這樣消失了……然而,那種不祥的預感仍然埋在我的心裡。

不,這不僅僅是錯覺了。我突然勒住了韁繩。

「怎麼?」海莉和阮達爾也停住了步伐。「你又看到了什麼,蘭若?」

「我什麼也沒有看到,但直覺告訴我不能再前進了。」這不是死靈的本能,而是一個指揮官的直覺判斷!

這裡的山勢,把溪流幾乎完全包裹如口袋的形狀,我們的前方,甚至還越行越險、越行越窄……這可是絕好的打埋伏的地方……

問題是,現在我們不是在張開口袋,而是在鑽進口袋。

「這裡地勢確實險要,蘭若。」阮達爾聽了我的解釋,好象鬆了口氣,「不過這仍然在我們計畫之內!現在我們離我們的友軍應該已經很近了,相信這一帶的局面應該是在他們的控制之內……」

「如果有敵人,如果他們居然有能力追到這裡,有膽量追到這裡……那麼這片地形恰恰是我們以逸待勞伏擊他們的好地方啊……」

是么……我心不在焉。阮達爾不是個沒有籌劃的人,但他的計畫進行得實在太順利、太完美了……而我實在不能想像,在殘酷的戰爭里,會有一方能夠這樣精彩的「算無遺策」……

一定還有什麼地方有問題的,我不認為這會是我神經過敏。

「不是已經有人手在前面偵察嗎?現在並沒有什麼異狀不是嗎……」阮達爾話音未落,卻忽然皺起了眉頭。

那是一聲刺耳的呼哨,那一聲響起的同時,阮達爾他們全都換了副神態。

「蘭若,你自己小心了。」海莉放開了我的手,抽出了她自己的劍。

然後我看見一人一騎正從溪谷上游賓士而下,那正是阮達爾方才遣出的一個蜥蜴射手。

這個射手帶回了警報,然而他本人永遠再不能發出警報了。僵坐在馬上的他,身上已經被十幾支利矢穿透。有的傷口仍在滴血,而有的傷口,已經開始淤黑。

或許他離開我們不久就出狀況了,可他是怎樣歷盡曲折突圍示警的?

這是一位勇敢的烈士,可惜他的事迹我們或許永遠也不能知道詳細了。我離開沉痛的海莉,湊近阮達爾,我必須提醒他,這絕不是一個一般的警告。

敵人不但就在附近,而且他們多半早就盯上我們啦。

看來就連我們派出的偵察也早就在他們眼裡……敵人竟然會這樣了解我們的行動么?

「不管怎麼樣,趕快撤離這個溪谷!」我們或者已經在圈套中了!如果敵人已經在附近設計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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