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血祭

難道高炎竟然攻擊我?他用帶毒的銳物從背後刺傷了我……

那股麻痹迅速傳遍了我的全身,我不知道,我的心是不是比我的身體麻痹得更快。

我真恨我自己,我早該知道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值得相信了。我為什麼要用那虛幻般的友情和信任來自己欺騙自己?在高炎毒傷我以前,我已經是一個麻痹的人。我真是愚蠢,我真是活該啊。

我感到高炎把我抱了起來,可我竟然無力掙扎。我覺得深深的屈辱,真後悔,我為什麼沒死在石城,或者,直接死在卡特琳的劍下也好啊……

我聽到了馬蹄聲,那不是飛馬,那是騎兵的馬蹄聲。

那是埃拉西亞的冠軍騎兵。我心頭一顫。高炎想做什麼,再清楚也不過了。

放開我,高炎。你不如現在就殺掉我啊。我冷冷道。然而,這個半精靈竟然象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可恨,我的手腳為什麼無力動彈?我要把這個傢伙一口咬死!

可我做不到,我只能靜待著馬蹄聲的接近。我感到高炎把我抱上了一匹馬,並且用皮帶把我穩穩固定在馬背上。我感到已經有十幾騎人馬圍攏在我的身邊,然後我聽見高炎的聲音:「離開這裡,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裡!」

我不知道高炎和那些騎兵賓士了多久,我的神志是模糊的,我覺得體內的血液都彷彿不在流動。很快,我就連馬背上的顛簸也感覺不到了。

「醒一下,你現在不能睡的!」我被震醒了,耳邊是高炎在急切地喊叫著。高炎仍然用有力的雙臂圈著我,我憤恨地掙挫了一下,然而這陣用力只讓我覺得一陣暈眩。

「天,你怎麼用這副神情來看我?」高炎似乎吃了一驚。

「事情緊急,我回頭再同你解釋。」然後高炎側頭向身旁的騎兵呼喊,「我們不能再走了!蘭若撐不住的……」

「至少……找一個背風的地方!附近有沒有背風的地方?」高炎的嗓門有些喑啞了。

高炎,你到底想幹什麼啊……一股煩悶從我胸中湧起,然後我感到有一些腥膻的東西從我嘴角流出……好傢夥,高炎這混蛋被我吐了個滿頭滿臉。

高炎只得滾鞍落馬,把我放倒在一片荒草地上。「沒辦法!」高炎搖頭道,「只有就在這裡試一試了!」

就在這裡?在這裡幹什麼?我大惑不解。我看見高炎向那十幾個騎兵吩咐了幾句,然後那些戰士們紛紛兜轉坐騎,連人帶馬在我身邊圍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圈子。

「蠍尾獅的毒素可以麻痹你的神經,緩解你的傷情,並且,避免你過分激動用力。」高炎解釋道,「現在,我只希望你暫時放下誤會,不要排斥我。等一下我無論做什麼,你都要配合我!」

高炎!?剛才又是我誤會了么?你用毒刺來麻痹我竟然是為我好?那這些騎兵又是怎麼回事?……我想問,但我沒氣力去問。反正,是高炎不好。不論他有無惡意,我可不喜歡這種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感覺。

我的身邊,已經燃起了溫暖的篝火。高炎忽然抽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在火上烤炙著。「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請不要發出任何動靜!事關重大,為了蘭若的性命,請你們都合作一點!」呵,這個半精靈又是憑什麼對埃拉西亞的騎兵發號施令?!

見鬼了吧,高炎。你不是想學別人做醫生吧?我可不想同你玩動手術的遊戲,別拿你的那破匕首對付我!看到高炎越來越煞有介事的樣子,我有些緊張起來。

「放輕鬆,聽我說的做!」高炎認真地說道,「閉上眼睛,你不會感到痛苦的……」

※※※

我發現我的眼睛已經被蒙了起來。什麼,高炎,不論你想做什麼,我可還沒有同意!如果我有氣力抬起手臂,我一定會馬上把這擋住我視線的東西揪下來的。高炎那小子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呀……

「你竟然還有力氣吵架啊……」高炎的語氣中彷彿有一半是挖苦,「聽我的,別鬧了,我們沒的選擇了……」

我知道,高炎。你現在賣弄這些不成功的調侃,也是想讓我放輕鬆吧。可你一直有事情瞞著我,我能閉著眼睛當沒事情嗎?我恨恨地在心裡罵道。

一杯不知是什麼的液體遞到了我的嘴邊,堵住了我的發話。

甜的?我感到詫異,這不會是什麼麻藥吧。

「喝吧。」高炎沒有解釋。不是麻藥,高炎剛才使用的蠍尾獅的毒,已經是最好的麻藥。

我發現我胸中的煩悶好象已經消失了,那種令人絕望的暈眩、還有那喘不過氣的可怕窒息,也正在悄悄減弱。而高炎似乎並沒有再對我做些什麼……可惡,那剛才他在我面前舞弄匕首做什麼?嚇我啊……

我感到那個杯子又湊到了我的嘴邊,我嗅到了一種前所未聞的芬芳。我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饑渴,我幾乎是貪婪地吮吸著那杯中的液體,那真是無法形容的甘美清甜啊。

高炎究竟在做什麼?他從哪裡找來的這神奇的飲料呢?我感到我的氣力正在恢複,他擋不住我的好奇心了。

「難道……那可能么……」當又一杯液體送到我唇邊的時候,我的心中驀地點燃了一個可怕的回憶。我突然抬手奪過了杯子,扯下了蒙住我雙眼的布條。高炎,好象並沒能及時阻止我的動作。

於是,我看到了血,觸目驚心的淋漓鮮血。在我的身上,在高炎的身上,在這被騎兵用人馬圈起的一整片荒草地上,在我擎著的酒杯里。

到處都是血!

「發生了什麼?」我深深地震驚著。我望著高炎,他的臉色變得嚴肅而煞白:「拿穩杯子,我就是怕你看不得這景象,拿穩杯子!」

我把酒杯向著高炎慢慢舉起,我竭盡全力不讓自己的手指顫抖:「這是你流的血?方才我喝的,竟然是你流的血?!」

血是甜的么?血是芬芳的么?戰場上那濃濃的血腥,曾經多少次讓我感到噁心。

可現在的我,面對鮮血為什麼表現得那樣泰然自若?我怎麼竟然會喜歡上血的味道?

血到了我的嘴裡,為什麼會變成完全不同的滋味?

「血是鹹的,將要凝固的血鹹得發苦。」高炎平靜地說道,「但生命是甜的,你的生命甜美而芳香。」

高炎,這些是誰教會你的?烏蘭德?那個騙我說能夠挽回我生命的混帳老頭子??

「我們沒有騙你,我一定可以救你的!」高炎辯解道,「我有人類的血,亦有精靈一樣不易衰老的生命。所以烏蘭德屬意由我來完成『血祭』,我的血,就是挽回你生命的良藥。」

所以,我在魅惑泉邊第一次看到高炎的時候,他正是因為血祭而大傷元氣的么?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高炎最近才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我現在只是因為高炎無私的血才得苟延殘喘,可我竟然因為「天使聯盟」而誤會他另有圖謀……

※※※

可是,高炎。你錯了,烏蘭德也錯了,你們都錯了……

我終於了解到,我的生命,不是靠什麼靈丹妙藥可以挽救的了,即使你願意把自己的全部血肉做犧牲,那也是於事無補的。

曾經有一個沒有名字的老人,希望用他的整個生命來解除加在我身上的詛咒,可他延續的只是一段生命的幻影罷了……死靈的本能已經栓住了我,不論我躲得多遠,驀然回首的時候,那個詛咒又會出現在我面前的。

用血祭來救我,只會讓我越來越離不開那種本能。看來我也錯了,卡特琳說的是對的啊……我只能依賴別人的犧牲來活著。我把別人的血肉和生命當作自己的糧食,我從中體會甘甜和芬芳,我怕自己會變得越來越饑渴的,高炎。

一個人的血,維持不起兩個生命,何況是我,被哈米吉多頓詛咒過的性命?我怕我會習慣這種生存方式,難道你希望最終看到,一個想撕破別人的喉管來攫取生命力量的蘭若么?

我自暴自棄地把杯中的血一飲而盡,血對於我而言仍然是甜的,這個滋味讓我絕望。可我終於也感到了咽喉深處的一絲苦澀,那是我還沒來得及流出來,就被暗暗吞下的眼淚么……我現在知道,一個人如果需要喝醉,並不一定通過酒精。那是高炎的血,那是高炎整顆赤誠的心。可惜,我沒有機會仔仔細細地品味它了。

「蘭,你說的都是道理,可你自己真的願意接受這些道理嗎?」高炎淡然笑道,「我可顧不上這許多的,只要我還能夠,我就要維護住你的生命……你知道嗎?當你的面龐洋溢生命活力的時候,你的樣子真的非常可愛……」

血祭!高炎還想繼續這場血祭?!可我不會再看著他拿生命開玩笑了。現在他的生命活力已經大半轉移到我的體內。現在的我要比他更有力量。

於是高炎倒在了地上,我從他的身邊撿起了那柄帶血的匕首。他剛才是怎樣使用它的?這個蹩腳的半精靈,不會象德魯伊那樣使用障眼法。他的血祭可能並不算完全成功。如果他「成功」的話,結果並不是我的得救,而是他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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