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如何抵擋聖光的力量。
那光芒無孔不入，無懈可擊。那是天國的恩澤，善良的靈魂根本不需要「抵擋」
的……
然而我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懼與絕望，我感到這光線會把我整個融化掉！不，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是我沐浴過多次的魔法的光輝，我曾經自豪而驕傲地借用天國之名，看著我的敵人在神聖的光環里灰飛煙滅……然而現在，我竟然自己也落到這個地步了嗎？現在我的處境，竟然同那些孤魂野鬼一樣的可悲么？
這真是絕妙的諷刺。
不，怎麼會這樣。生命的活力已經回到我的身上，我剛剛在魅惑之泉中目睹了久違的自己……我以為噩夢般的詛咒已經離我而去，我想要重新開始啊……
不，我不想就這樣結束。我還想呼吸，我還要思想，這個世界還有很多東西我要留戀，我不願意，不甘心就這樣結束啊！
我想要掙脫這來自天國的召喚，我不要這強加在我身上的「救贖」，我要躲避，我要抗拒！
可我該怎樣抗拒啊。
聖光降臨的這一刻，我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喪失了氣力。在我自身被瓦解之前，我發現我的鬥志已經被卡特琳的魔法先行瓦解了。我感到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我只有儘力讓自己昂起頭，我看著卡特琳。我讓自己凝視著她充滿悲哀、驚疑和迷惑的眼睛。
卡特琳，我不願只象一具行屍那樣被你超度。我不知道，神會給我安排一個怎樣的結局，但我會睜著眼睛，看到最後……
「夠了！」我猛然間聽到一聲斷喝，眼前的光華頓時消散，真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還存在著啊，聖光術並沒有超度我么？
我長出了口氣，我感到自己已經站不直了。然後我看見了搶上前來的高炎。
心中一懈，我發現自己已經倒在了高炎的肩膀上。
「烏蘭德，你竟然用抗魔結界來阻止我？！」卡特琳失聲叫道。
「魅惑之泉，是銀飛馬的樂園。」烏蘭德板著面孔道，「這不是你們打打殺殺的地方。」
「這我明白——」卡特琳正色道，「我無意冒犯你們的規則，我的聖光對於善良的生命根本是有益無害的！希望你們不至於把它也理解為針對艾里人尊嚴的攻擊吧……」
「再說，你們也都看到了吧——蘭若……」卡特琳沉痛地望著我，「你的身體從骨子裡已經散發著地獄的氣息，所以你已經再承受不起來自天國的聖光了！」
「蘭若，你現在的生命只是一個不能長久的幻影，難道你竟然看不透這可怕的命運，還做不出犧牲的決心么？」卡特琳提高了聲音，「難道，你一定要坐待不可挽回的墮落，然後象盧西奧卡，象雷他們一樣，成為這個世界的禍患么？！」
象雷一樣？我心頭一沉。為什麼，我覺得卡特琳的語氣里，竟然有些許哽噎。此時此刻，她也是面沉如水。可是，我能感到，她是儘力在抑制自己的感情。
「夠了。」烏蘭德再一次用他的粗嗓門打破了我們之間的僵局。「我對你們人類之間的恩怨不感興趣！相信你們日後有機會自己解決吧。」
「卡特琳，埃拉西亞正要同尼根決戰，你還是早一些離開這裡回去處理軍務吧。」烏蘭德漠然道，「我們會慎重考慮你的結盟提議，並儘快給你回覆。我們有共同的敵人，這一點我倒沒有懷疑……」
「至於蘭若，」烏蘭德神色鄭重地看了我一眼，「很遺憾，卡特琳牧師，我們之間還存在一些分歧。我們信奉自然，而不是天國彼岸……因此我們對於生命的理解與閣下略有不同。」
「無論如何，蘭若已經是我們艾里的朋友。」烏蘭德放重了語氣，「不管她是什麼種族、什麼身份，不管她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至少蘭若目前仍然是我們的朋友。」
「事實上，我會永遠當你是朋友的，蘭。」高炎扶著我，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
永遠？我不由得笑了。高炎，你說得好輕鬆。
精靈和矮人都會比人類多活好多歲，他們應該比我更清楚「永遠」兩個字的分量。了解我的真實處境之後，烏蘭德的承諾是莊重而有分寸的……可高炎你呢？你這個笨傢伙……
矮人和精靈的表態讓卡特琳感到了震動：「真抱歉，我好象在扮演一個不光彩的角色了……」
是的，這回我能確定，在卡特琳的眼中，我分明看到了淚光。
「可你們終究還是不了解末日詛咒的可怕！」卡特琳嘆了口氣，「這個詛咒會毀掉世界上最高貴的靈魂，會毀掉這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東西……」
是雷，卡特琳話里說的是雷。原來，雷的墮落，在她的心中也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卡特琳，你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我有直覺來感受你的心情……
原來，你肩頭有太多的責任，讓你不能顧及那些個人的情感么……原來，末日的詛咒，傷害的不僅僅是被詛咒的人么……卡特琳，你是因為對於雷的懷念，才這樣雷厲風行，「除惡務盡」么……
不，卡特琳聽不到我心中的聲音。有太多的矛盾在困擾著她，讓這位埃拉西亞的首席牧師不得不首先訴諸理性，而不是所謂的直覺吧。
「保重吧，各位。」卡特琳迅速地平靜著心底泛起的那一絲衝動，她的語氣，終究要符合埃拉西亞軍隊指揮官的身份。「相信你們已經了解我的意見，並且會仔細考慮。我很想有機會同你們仔細交換看法，但由於我的貿然打攪，看來我現在不適合再逗留了……真的很遺憾，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冒犯了艾里人，那並不是我的本意。在我們結成最誠摯的聯盟之前，我們不會再干擾到你們的內務了……」
「至於蘭若，」卡特琳搖了搖頭，「好吧，埃拉西亞也可以暫時放手不問這件事情。只希望艾里能夠妥善地安置她，不要出什麼不可挽回的差錯才好……」
「這點你大可放心。」艾俄里斯淡然道，「我們有我們的方式。」
卡特琳沒有再多說什麼。在造成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摩擦之後，這場風波似乎在政治上暫時妥善地告一段落了。目送著卡特琳揚長而去，矮人和精靈們不由得交頭接耳地議論了起來。
烏蘭德，還是把我交給埃拉西亞吧。我不希望我的存在，給你們增加煩惱……
「說的什麼廢話！」矮人德魯伊叫了起來，「就算你根本不是我們的朋友，就這樣被埃拉西亞人把你從我們的大本營帶走，也是件很窩火的事情啊！」
「這個卡特琳，她話說得很漂亮，但行事不按規矩，恃才傲物，恐怕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指揮官！」艾俄里斯冷冷地說。
不，我了解卡特琳，她並不是一個衝動冒進的人。只是，她不該把我的存在看得這樣嚴重的……
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做任何對埃拉西亞不利的事情。可是有盧西奧卡和雷的教訓在前，我的那些老朋友，仍然毫不遲疑地把我當作了過街老鼠。卡特琳，居然會將結盟的事情擱置一邊，也要先把我消滅掉，是因為她所深深感觸到的，對於末日詛咒的恐懼么？或許，我仍然不該怪他們的。因為雷的悲劇實在讓人不堪回首。在那個超越死亡的可怕詛咒面前，就連死後的安息也不再可能了么？生命那樣脆弱，純潔的靈魂是那樣易受玷污，我們的神卻無視我們的脆弱！難道，只有墮落才是永恆的么……
我無法接受這一切，卡特琳也一樣吧。只是，她還有權利去抗爭、去堅持。而我現在，只能掙扎和逃避那命運么……我不禁黯然。
「別管那麼多了，蘭！」高炎火熱的話語打斷了我的哀愁，「在這裡安心把傷養好再說吧。我們會保護你，誰也不能從艾里人手中奪走一個好朋友的！」
「沒錯！」烏蘭德搭腔道，「我最煩的就是牧師的說教，他們關於生命和死亡的觀念根本就是冥頑不靈！我憑偉大的自然之神起誓，我們的朋友所遇到的這些麻煩，不該是解決不了的！」
「不該解決不了」？我笑了笑，玩味著這個大德魯伊的語氣。我知道，這個矮人，平時可是個大言不慚，一分可能也要說成十分把握的人啊……
※※※
無論如何，往後在魅惑泉邊養傷的那段時間，成了我從戎以來難得的美好日子。
我每天都會看到高炎，他似乎也在調養傷病，但每次我問到他生的什麼病，受的什麼傷，高炎那混小子總是一笑置之。他的不坦白讓我惱火，這時他就會用他的故事來平息我的怨氣。是的，我從小就喜歡聽故事。高炎是我這一生中遇到的第三個善於滔滔不絕的說故事的人。而此前的第一個，是我的祖父。第二個，就是雷。祖父的故事裡充滿了遙遠的傳說和美麗的夢境；雷的故事裡，多的是淵博的歷史，乃至我們整個大陸豐富生動的人文地理、風土人情。說真的，與他們相比，高炎的故事缺少天馬行空的境界，這個精靈射手也完全不懂先抑後揚、拐彎抹角的說書技巧……但是，高炎有火一般的激情，他能夠把一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