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竊國大盜 第375章 遠交近攻

一說到劍,吳國人就笑了。

在文化上,工藝上,別的方面他們落後於中原,但在劍上,吳國敢稱天下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專鯽大笑了起來:「北方哪裡有什麼好劍?天下名劍俱在吳越,遷乎其地而弗能良也!這是人人都知曉的事情,我就不知道有什麼劍是能配得上魚腸的。」

無恤拔劍:「是么?但此劍對於屈大夫來說,其意義或許還真比『魚腸』要重要幾分。」

屈無忌沒想到還會牽涉到自己,頓時愕然,但當趙無恤的佩劍出鞘後,他們便無話可說了。

專鯽是行家裡手,看的是劍的式樣和鋒利程度。

只見此劍式樣古樸,長約兩尺半,寬約四分之一尺,脊在兩從間凹陷,從寬斜,前鍔狹。厚格呈倒凹字形,格飾錯金嵌綠松石獸面紋,圓形劍首飾雲雷紋,兩刃反射著青金的光芒,雖然不如魚腸,但也算是劍中精品了。

屈無忌看得則是劍上的銘文,這一看不要緊,當劍身正面那十二個錯金銘文映入眼帘時,他的手頓時激動得劇烈顫抖起來。

「這……這莫非是……」

劍身正面寫著的是:「子靈自作用劍,子孫永葆是用!」

而背面的字證實了屈無忌的猜測:「吉日壬午,乍為元用,玄鏐鋪呂。朕余名之,謂之少虡!」

「這竟是吾祖的佩劍少虡!」

……

發生在競技場的刺殺事件在陶丘引起了軒然大波,雖然公族和賓客中未有人受傷,但緝盜時國人看台上引發的騷亂卻導致了一場踩踏事故,死傷了十餘人,一時間全城人心惶惶,侈靡之所的生意也受到了不小影響。

為此,此地的經營者的子貢引咎請罪,同時申請徹查此事。曹伯陽也極為震怒,在刺殺指向目標趙無恤的要求下,他嚴令曹國司寇關閉四門,在城中大索,一定要搞清楚刺客究竟是誰派來的,又是如何混進來的。

外面雞飛狗跳,但漩渦的中心競技場內卻平靜了下來,包廂中,幾張蒲席,數個漆亮的案幾鋪展開來,無關人等盡退,只剩下趙無恤、伯羋、邢敖,以及吳國的屈無忌等人分坐兩側。

氣氛最初相當不錯,一副親友相認的溫情脈脈,但不知何時,卻突然冷了下來,只剩下趙無恤和屈無忌的對峙。伯羋則擔心地在兩邊打量著,手緊緊扭著袖口,不知應當如何勸解,但心裡卻是一種久違的溫暖。

那是來自父輩的支持和愛護?

雖然她也猜不透這強撐腰的背後究竟隱含著怎麼樣目的……

原來,在認出巫臣在吳國請劍師所鑄的少虡劍後,以此為鐵證,過去的一切便都能攤開來說了。

屈氏家族起源於楚武王的兒子熊瑕,他官至於莫敖,採食邑於屈地,故以屈為氏,申公巫臣屈氏只是其中一支。

當年巫臣完成使命離開吳國時,將大兒子屈狐庸留下做吳國行人,於是便有了吳國屈氏,延續至今,仍舊是吳國與中原溝通的重要紐帶,頗受吳王恩寵。他與夏姬的小兒子則在晉國繼承了領地邢,號稱邢氏,流傳數代人後因為一場爭地事件被滅,宗族從此失政衰弱。

時隔八十年後,兩個離散南北的宗族後裔終於再次相逢,某種意義上,這都是託了無恤的福。

「原來如此……這其中竟然還有如此多的曲折,悲哉堂兄,當年曾有一封帛書到吳國,說將攜族人來相會,誰知竟然在半道上遭遇不測。」

在趙無恤和姐弟二人分別講述完過去發生的事後,屈無忌的目光轉向垂目的伯羋,還有挺直了腰桿回視他的邢敖,頷首笑道:「其女美哉,其子梓材,果然是吾族之後。幸而有趙氏大夫相救,才讓邢氏得以留存血脈,這麼說來,你二人應當稱我一聲伯父才對。」

伯羋和邢敖看了趙無恤一眼,見他點頭認可後,這才各自行禮,口稱「伯父」,讓屈無忌欣喜不已。

屈氏家族成員素來以模樣秀美著稱,當年巫臣就是一個美男子,後世又出了個屈原。更別說在加上夏姬的基因後,伯羋模樣妖嬈,隱隱有幾分夏姬的魅力。邢敖也早沒了幼稚童子的模樣,他長得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叫屈無忌看了點頭不已,認定他們的確是自己的族人。

不過屈無忌心中也有疑慮,這對姐弟之前一度淪為他人隸妾,既然為趙無恤所救,他將此事說破,究竟是作何打算?

索要好處?亦或是……

巫臣屈氏在楚國的那一支已經被楚國子期、子反二人所覆滅,狐庸一族孤零零地被留在蠻荒的吳國,雖然備受吳王恩寵,但內心裡卻是瞧不起典型吳人的。

他們整日穿著冠帶容於一群斷髮紋身之人中,那種「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歸,復我邦族」的感覺自然會格外強烈。楚國是回不去了,在這宗法時代畢竟血濃於水,屈無忌很是惦記著遠在晉國的老親戚,兩邊失去聯繫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

所以屈無忌想著,若姐弟二人的人身依舊受趙無恤束縛,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將他二人贖走,帶到吳國好生相待。他們家族的一個短板就是人丁太過稀疏,連續三代都是獨苗苗,並未開枝散葉。屈無忌更是連兒子都沒有,為了繼承人的事情,他頭髮都快愁白了。

這下他總算鬆了口氣,邢敖被趙無恤培養數年後文武雙全,日後可以成為宗族的助力,若是自己一生無子,領地也有他繼承。而以伯羋的美貌,則可以用來與吳國強宗聯姻,甚至是入吳宮侍奉大王、太子!鞏固屈氏的地位。

對了,方才那專鯽也被伯羋的相貌震住了,他是大王寵臣,伍員愛將,太子親信,若是將伯羋許給他,也不算委屈。

但屈無忌這話到了嘴邊,卻遲疑了下來,他忽然想起,自家的遠房侄女伯羋與趙無恤關係親密,究竟是何關係?

最後,還是趙無恤點破了這層關係:「伯羋如今在我居室中侍奉。」

「侍奉?」

伯羋羞澀,臉色微紅,垂首認可,屈無忌心中大失所望,這和他心中的期許相差很大。

所謂的侍奉,大致是侍女、侍妾一類。他作為吳國這一新興強國的外交行人,在中小諸侯霸道慣了,如何能忍受自己侄女為人妾室這種事情?面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死死盯著趙無恤看。

於是便有了這尷尬對峙的場面。

無恤也不著急,他接過伯羋為他倒的曹國米酒,抿了一口後淡淡地說道:「大夫莫不是覺得,我這是委屈了令侄女?」

屈無忌硬邦邦地回答:「難道不是?屈氏的女兒,怎能為人妾室!」

他說完又瞪了伯羋和邢敖一眼,沒了最初的和善,用後世的話說,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趙無恤搖著酒盞不答,那一夜溫存著實有些衝動,事後無恤也暗悔沒把持住自己,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便只能硬著頭皮善後。今日之事除了想結交屈氏,也存了讓伯羋姐弟與親人相聚的好意,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得接受屈無忌這長輩作態,對他無底線的退讓示弱。

他今天來,是想以實力與屈氏相交,而不是倒貼討好的!

他是高貴的卿族,是封君,是魯國西鄙說一不二的小司寇!不是上門受氣的贅婿!

在這尷尬的間隙,倒是伯羋道:「伯父誤會了,父親已經不幸去世,伯父便是下妾唯一的長輩,君居南海,妾居北國,此事不能事先稟報伯父同意,是下妾之罪也。但下妾與阿弟最初為人殉奴,幸而君子解救,他不以隸臣待之,而是讓我恢複了本姓和貴族女子身份。下妾無以為報,所以自薦枕席,侍奉在君子榻前,已經心滿意足,還望伯父能夠應允。」

說完她朝屈無忌鄭重一拜,既然姐姐都紅著臉出面了,邢敖也一同相勸。

「阿姊之言句句屬實,還望伯父不要責怪。」

但屈無忌還糾結於屈氏女兒為人妾室的面子中,直到無恤也緩緩開口解釋。

「君父之命,媒妁之言,小子與宋國卿族司城樂氏已經有婚約,所以能給伯羋的名分只能是滕妾。之前不娉而奔,已經大為失禮,如今還望大夫許嫁,為我二人做個見證。我雖然不才,但年方十六,已經是魯國大夫,晉卿之子,三邑六萬民眾之主,麾下虎賁千餘,日後當不會委屈了她。」

無恤最後一句話讓屈無忌醒悟過來,細細一算,伯羋做無恤妾室的話,還真不算委屈。

趙無恤現在和他職守、爵位相當,按理說吳國是大國,魯國是小國,屈無忌應該比他高出一頭。但實際上趙無恤的領地更大,出身也更高,他雖然是庶子,但卿族畢竟是卿族、屈氏能與晉卿趙氏這種千年家族聯姻,相當於是高攀,儘管只是滕妾的地位,但也可以接受。

而且看來伯羋頗受寵愛,趙無恤不僅讓她與自己相認,而且舉止間也十分和善,絕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賤妾。

更何況,如今趙無恤在四瀆之間混得風生水起,屈氏的使命就是聯絡中原,大王和太子頗有北上之志向,日後他說不定也要仰仗於無恤,兩家若是結親,何樂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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