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竊國大盜 第272章 甄邑攻略(下)

六月五日破曉前,甄邑城北的甄氏里閭失火,頓時引發了一陣慌亂。大族甄氏連忙組織族兵救火,因為只是幾間單家獨戶的屋子被點燃,所以很快撲滅,沒有蔓延到全城。

然而,他們卻因此忽略了南門的動靜,等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二十名早先潛伏入城的悍卒以傷一人為代價強取了南門,隨後城門打開、弔橋放下,城外埋伏的數百趙武卒伏兵大起。

半刻之後,五百兵卒湧入南門,隨後在軍吏的指揮下分成了數隊,先控制了各處路口,隨後弩兵在悍卒帶領下直衝東門和西門。這兩處的守卒沒有防備,一輪激射後便士氣喪盡紛紛投降,蘇壽余帶人控制了東西兩門,任何人不得進出,並派人沿著邑牆朝北門跑去。

持劍盾的甲士則直撲邑寺,摧枯拉朽般擊垮了被驚醒的數十守卒,便將披著深衣準備出門查看火勢的衛國邑宰活捉。

三百輕甲持戈矛的武卒橫掃街巷,目標直指邑北的兵營和甄氏里閭!

「晉國大軍已到,速速歸降可以免死!」

一時間,滿城儘是趙武卒的呼喊。

甄邑共有一旅衛卒,半數分布於四門和邑寺,另一半呆在位於邑西的兵營里。當殺聲震天后,邑司馬大驚之下沒有膽氣反抗巷戰,而是帶著衣衫不整,兵戈不齊的眾人忙不迭地朝邑北而去,他們下意識地想從北門突圍出城。

然而當這兩三百人稀稀拉拉地跑出北門後,卻挨了一陣箭雨,被射了回來。卻見北門外已經站立著二十多持弓搭箭的輕騎士,一字排開堵住了去路,正是之前分兩批繞著牆垣過來的虞喜等人。

就在此時,從西門和東門過來的弩兵也佔領了北門邑牆,前有高頭大馬的輕騎,頭頂還被數十把弩居高臨下指著,邑司馬無奈之下只能率軍投降。

當趙無恤和張孟談衣不沾血地到達甄邑邑寺後,很快接到了各路卒長傳回來的捷報,三更半入的城,四更時趙武卒就控制了全邑的局勢:四門由弩兵守著,輕騎士在邑外巡邏,各個路口都留了一伍武卒看守,一卒盯著被押回邑西兵營的衛國守兵,其餘的人則包圍了邑北的甄氏里閭。

趙無恤吩咐道:「切勿攻擊,先讓人喊話,就說晉軍已經控制此邑,吾等不會殺戮劫掠,讓本地族長、長老到邑寺來議事。」

「此外,讓人沿著街巷裡閭大喊全邑戒嚴,讓國人暫時呆在家中不得外出,各卒伍都要管好自己的士卒,毋亂殺人,毋壞室,毋填井,毋伐樹木,毋動六畜,違令者軍法處置!」

封凜在武卒入城時便聞訊從客舍鑽了出來,這會又客串了趟說客,甄氏派來里牆上和他交涉的正好是南門下士甄堇父。

眼見昨日中午還腆著笑臉的商賈一轉眼變成了高傲的使者,甄堇父再傻也明白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雖然在心裡暗罵封凜,明面上卻唯唯諾諾地討好試探。

封凜在牆垣外被幾名持盾的甲士保護著,他昂著頭對牆上的甄堇父說道:「甄下士,汝等莫不是以為憑藉這小小里閭牆垣,便能暫保平安了罷?雖說甄氏人多勢眾,可今日這些兵卒只是晉國大軍的前鋒,後面還有黑壓壓的一軍之眾,想要保全宗族,就速速去勸族長隨我前往邑寺歸降,我還能在旅帥面前幫汝等說項。」

還有一軍之眾!?

甄堇父嚇尿了,忙不迭地去傳話,甄氏人口數千,有族兵五百,但在「晉國大軍殺到」的威懾下,已經沒什麼心思反抗了。先前只是擔心亂兵劫掠宗族,在得到對方不殺戮的承諾後,便選擇開門投降,族長帶著族中三老,前往邑寺窺探甄邑的新主人究竟是何人物。

當六月六日清晨的太陽重新升起時,甄邑中一切有組織的抵抗均已被瓦解,在成鄉來的數科之徒竇平的統計下,己方有一人陣亡,六人負傷,而邑內的守卒、民眾死傷也不超過五十,這個數字在趙無恤的接受範圍之內。

一夜之間,甄邑的天變了。

……

甄邑的一批衛國長吏,如邑司馬、卒長、倉吏等統統被押到了邑寺,與甄氏族長一起等待趙無恤召見,此外還有各里胥、小族族長、商賈們隨行。

高大的寺門處不同於往日的鬆懈,如今被持劍披甲的武卒把守的嚴嚴實實。

他們的目光死死盯著戰戰兢兢從門邊魚貫而入的本地衛吏、氏族、商賈、三老們,似乎若有人異動,鋒利的戈矛劍戟就會毫不猶豫地刺過來。

邑寺的庭院既廣且深,正中一個大堂,屋檐飛角,雄偉高壯,堂前有石制台階,延向院中。院內有一株大棗樹,枝葉繁茂棗子尚青,眾人就被帶到了這裡,忐忑地等待征服者的召見。

平日邑宰辦公的廳堂門扉緊閉,趙無恤和張孟談已經雀占鳩巢,邑宰和寺內的小吏、守卒則被暫時關到了牢獄裡等待發落。

他們在裡面的軟榻上跽坐,一邊翻閱著案几上的文書簡冊,一邊商量著拿下甄邑後的對策。

「衛國的篆字和晉字、宋字還有些許不同,看得我有些頭疼。」趙無恤啪啦一聲,將竹卷扔到了案上,揉了揉太陽穴。

拿下甄邑後,他是隱隱有些激動的,這是流亡後得到的第一塊地盤,竟然來得如此輕而易舉,不過張孟談卻立刻潑了他一瓢冷水。

「子泰,吾等雖然控制了邑內的局面,可並不等於控制了整個甄地。」

張孟談指著一份簡冊說道:「甄地共有戶口2500,人口16000餘,其中邑內僅有8100,此外還有幾個小鄉邑遍布周邊數十里內,一時半會不能派兵去佔領。」

趙無恤也嘆了口氣:「的確,吾等是不能貿然分兵的,因為就算是邑內也不安穩。吾等是外來的陌生勢力,雖然輕易奪取了城邑,卻沒法得到衛國人的支持,反抗從未被撲滅,只是深埋於土下,也許一個火星便能點燃。」

「衛國守卒已經統統被俘,甄氏也已經服軟,他們一個十乘小家,聽說晉國大軍將至自然是不敢反抗的。但實際上,就算接到了吾等派人傳遞的消息,晉軍最快也要到半旬後才能抵達,這麼長時間,甄氏和邑內的國人定會發現吾等只是虛張聲勢,難免起別樣的心思,所以,這齣戲還是得繼續演下去。」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儀容,也幫張孟談正了正衣襟,說道:「既然如此,給門外各衛吏、氏族、商賈們的下馬威也已經足夠了,事不宜遲,速速召他們進來,按照我們先前制定的計畫行事罷。」

……

甄氏族長甄仲勛是當地各大小氏族的主心骨,今日向「晉軍」投降,並主動跟著封凜前來邑寺議事,也是他拍的板帶的頭。

身後的十多名衛國小吏,甄氏小宗,乃至於商賈們正惶恐不已地議論紛紛,中原已經和平多年,他們一生里還沒遇到過這種事情。

可去過濮陽、陶丘的甄仲勛卻不太慌張,他見識多廣消息靈通,知道晉國這次攻衛存的不是奪城佔地的心思,而是與齊國爭霸,衛的歸屬十分重要,衛侯只有被打疼了,才會改換陣營。

所以他料想,雖然甄邑被這支晉軍莫名其妙地攻破了,但只要濮陽的衛侯同意與晉國和談,那麼很快就又會回到衛國治下。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必須說服佔領者的統帥約束好兵卒,若能如此,他們甄氏付出一點代價也是樂意的。

然後,大家一起等待和平降臨,然後各回各家才是最好的。

就在這時,廳堂門扉開了,在封凜的召喚下,眾人整理了一下儀容,收斂慌亂的心態後以甄仲勛為首,排隊進入。

廳堂內也站滿了持劍戈的兵卒,甚至還有一排甲士擋在了他們和那年輕的旅帥所在的主座中間,旅帥坐於案後,皮笑肉不笑地看眾人種,一身華麗的銅皮合甲好不威武,他身旁站著一位儒雅的緇冠文士。

眾人戰戰兢兢地行禮,文士在上面還禮,旅帥則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微微點了下頭。

「不知旅帥是晉國哪一家的君子?」甄仲勛站出來小心地發問,搞清楚對方背景是最重要的,年紀輕輕便能帶著晉國前鋒攻城破邑,至少都是大夫之後,甚至可能是卿子。

少年旅帥卻沒立刻回答,只是讓人給年長者和地位較高的甄仲勛等人賜坐。

隨後他才張口言道:「余乃是趙氏君子,從溫地來。」

「溫大夫趙羅之子?」甄仲勛和其餘人面面相覷,的確,據說那些站在牆頭的弩兵說的就是溫地方言。

趙無恤不再回答,眾人以為他默認了,而他旁邊的張孟談接過了話茬道:「吾等是晉國先鋒,受中軍佐派遣前來奪取甄地,大軍隨後幾日將陸續抵達。晉衛兩國同屬姬姓宗盟,一時交戰如同兄弟相爭,誤傷了氏族民眾可不好,所以旅帥需要諸位的配合,官吏各司其職,族長和三老們也要幫著安撫民眾,再派使者去招降周邊的鄉邑,將其納入吾等治下暫時管理,何如?」

甄仲勛等人訥訥不敢言,他們只願意維持現狀,如何能主動幫佔領者辦事?就在此時,卻是趙無恤啪地一聲將劍拍在了案几上,嚇了他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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