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鈴蘭花語

好不容易平靜的世界再度哄亂起來,就因為有記者拍到安以若與席碩良同時從民政局出來,結合之前婚禮上新郎未出現的猜測,兩人離婚的消息終於被證實。媒體不著邊際的報道鋪天蓋地蜂湧而至,速度之快讓所有人愕然。晚報上言詞犀利地指責席碩良在受了市長岳父提拔後忘恩負義翻臉不認人,時尚前沿則持反對態度,含沙射影地說安以若背棄六年的戀情投入患難與共的新歡牧岩懷抱以至新郎毀婚。總之,不堪的流言蜚語擋都擋不住,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們。

弘泰新一季時裝發布會被迫取消,短短几天的時間席碩良損失了幾擔大訂單,銀行方面的貸款又莫名出現問題,公司財政頓時陷入危機。沒有多餘的精力對傳言作出回應,席碩良頂著壓力開始公司銀行兩邊跑,但半個月下來卻是收效甚微。

再說安以若這邊,心裡的傷口正鮮血淋漓之時,還要應對守在家門口和醫院的記者的糾纏,只要她露面,鎂光燈就開始沒完沒了的閃,他們每個人形色各異,說話一個比一個快,提出的問題更是刁鑽得讓人難堪,根本不容她插嘴和辯駁,只知道連珠炮似地發問。

安以若第一次經歷這樣的陣仗,起初她並不予理睬,以為時間久了事情自然而然就淡了,直到安父出院那天再次被記者圍賭在一樓大廳,她被吵得簡直要爆炸了,終於對近兩個月來關於她和席碩良的報道做了總結性的回應。

疲憊地揉了揉額額角,安以若平靜地說:「請你們給予別人最基本的尊重,在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情況下不要妄言揣度。席碩良先生並沒有受過安家點滴恩惠,兩年來他獨自打拚創下弘泰,靠的是能力而非誰背後給予的支持,所以也就沒有忘恩負義一說。」纖瘦的女人站在記者中間,目光逐一掃過眾人,聲音飄渺而空茫,「關於我與席先生之間六年感情的破裂,說到底僅僅是我們之間的私事,誰是誰非,誰對誰錯,不是你們這些局外人能夠定論的。我希望你們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更不要將我們的家人和朋友扯進來。」略頓,她在心裡嘆了口氣,最後說:「或許感情都脆弱如玻璃,沒有誰能保證相愛過的人一定可以陪對方走到老,在愛里,我們也只是普通人。」會相愛也難保不會分手,如此被關注,無非是她的身份使然。

話一出口,安以若竟莫名有種如釋重負之感。本以為是兩個人的事,結果牽扯的卻是兩個家庭,就連分手都弄得滿城皆知,不僅平靜的生活被打亂,連他的事業都被波及。她恍然驚醒,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身份給了席碩良多大的壓力。

安以若當然不信是她的三言兩語平息了此事,只是當記者不再圍賭她的時候,心裡終於鬆了口氣,沒有再去追究其它。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當她可以雲淡風輕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她才問那人用了什麼方法悄無聲息地擺平了此事,男人的目光依然落在報紙的汽車版面上,擰著眉說:「管那麼多幹嘛,好好上你的班。」語氣霸道得不容她再多說一句。

安以若不滿地橫了他一眼,細想之下才終於記起,那段時間報紙雜誌一直在報道關於軍部的一些事情,如果她沒記錯,還有一篇關於牧晟的專訪。這麼難得的資料,如果不是有人刻意為之,哪裡會落入媒體手裡。心中被滿滿的感動充盈,安以若哽咽著說了聲「謝謝!」然而,那人只是彎唇一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接下來的日子出人意料的平靜,安父康復後工作如常,安母臉上漸漸有了笑容,而她,與席碩良分開後當然不會再回他的公司上班,在休息了一段時間後從接到的聘書中選擇了一家實力雄厚的服裝公司,以該企業首席設計師的身份正式成為上班一族。

不再有什麼風浪,也沒有任何波紋,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軌道,只是埋在心底的傷口,還是常常隱隱作痛,安以若試圖用工作的忙碌讓自己沒有力氣多想其它,只是,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想要閉起眼晴,捂上耳朵不去獲知彼此的消息,難度確實很高。偶爾隨老闆出席活動,避無可避地與席碩良碰面,起初她依然有淚盈與睫的衝動,只能匆匆點頭後與他擦肩而過,然後情緒低落好幾天,當終於可以坦然些與他打招呼的時候,已是深秋時節。

睜開眼晴的時候,窗外還未大亮,薄霧籠罩下的城市透著寧靜詳和的氣息,清涼的風微微拂過窗前花盆中的鈴蘭花,輕輕顫抖的花枝落下晶瑩的露珠,房間內瀰漫著淡淡的香氣。安以若站在窗前向外張望,指尖輕觸白色的鈴蘭,溫柔地笑了。

花是上個星期米魚送來的,說是房間里擺盆植物可以令人心情愉悅,她是什麼樣的人安以若怎會不了解,盛怒中朝席碩良甩巴掌,情急之下賞她暴栗的才是米魚,會細心地送花,決不是她能幹出來的事。

無意中路過花店,她好奇心起去問了鈴蘭花的花語,老闆很熱情地說:「鈴蘭花的根是永遠不分的,每一對鈴蘭都是分不開的。」

原來他對她說:永不分開……

那一天夜裡安以若失眠了,她刻意忽略的那個人硬生生從心裡的某個角落跳出來,原來,關於他的記憶塞滿了她整個思緒。

婚禮當天父親脫離危險時,米魚猶豫過後遲疑著說:「牧岩來了。他衝去和席碩良打了一架。」見她怔忡,米魚不滿地嘟囔:「也不知道是不是氣瘋了,身為警察反而被席碩良打了個鼻青臉腫,身手也不咋樣嘛。」然後仰著臉問她:「你確定救你出狼窩的人是他?」神情滿是疑惑,似乎極為懷疑牧岩的本事。

她緩過勁來,剛想問他什麼時候來過,譚子越已搶先插話進來:「女人,你懂什麼。憑大木的身手席碩良想近他身都困難,那一拳是他心甘情願挨的。」事情發生之後,是譚子越給牧岩打了電話,告訴他新郎沒來,安以若宣布婚禮取消,安父當場犯了心臟病被送到了醫院,而席碩良毀婚的理由他經由米魚的嘴知道後也一併告訴了牧岩,否則素來冷靜的男人不會失控至此。

「P話,他有病吧。」米魚頓時惱了,不自覺暴了粗口,豎著眉毛罵道:「除非是神經病,否則哪個人甘願被打?」她當時並不再場,所以不知道牧岩挨席碩良那拳時說過什麼,只是看到牧岩臉上有塊青紫才忍不住問他怎麼了,那人皺著眉說了句:「沒什麼」轉身走了,米魚好奇心重,跑去向護士了解情況,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寶貝兒,小聲點兒,這是醫院。」譚子越一臉無奈,對於米魚的胡攪蠻纏沒辦法,揉了揉她的頭髮,摟著她往樓梯口走。

安以若隱約聽見他說:「大木是恨自己連累你死黨受到傷害而自責,才躲都沒躲硬生生挨了那一下。與其說是被人打,還不如說是他自己賞了自己一拳……」譚子越的聲音漸漸淡去,他的話卻植入了她心裡,刺得她很疼很疼,甚至落下淚來。

之後那段混亂不堪的日子,每當她從家裡出來,大力的警車都停在小區外,與手下的警員一起為她擋去糾纏的記者,然後笑著說:「安小姐,我來送你去醫院。」

她道謝後堅定地拒絕,任由家裡的司機載走,卻在醫院門口再次被記者團團圍住,大力尾隨而至,把她拉出人群,有些彆扭地解釋:「安小姐,我們頭兒也是不希望你被打擾。報道的事我們都知道,這個時候他不宜出面,你應該知道他不是怕被卷進來,而是不希望因為他給你雪上加霜。」想到某人陰沉的臉色,時不時發作的脾氣,大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該說不該說的全說了,「即使只是普通朋友,你也沒必要拒絕他的好意。」

安以若何嘗不知道自出事以來他始終沒露面是出於對她的保護,於是默然。

電話突然響了,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安以若將目光從鈴蘭花上移回來,看見手機上那個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名字,突然有些緊張,如果她沒記錯,自從婚禮過後,他們從沒聯繫過,除了昨晚那通只有兩句對白的電話。猶豫了下,她按下通話健。

「是不是吵醒你了?因為一會兒要出任務不方便打電話,所以……」低沉的聲音透著隱隱歉意,牧岩開口解釋。

「沒有,我已經醒了。」似是被他的坦然感染,安以若斂了神色,語氣聽上去很自然。

「二隊的任務現在還沒結束,你的車子估計得下午才能開回來,你看看什麼時候方便見面,我給你開過去?」

昨天晚上發生了點突髮狀況,加完班開車回家的安以若在半路被突然出現的警察攔住,那人拿出證件在她眼前一晃,語氣焦急地說:「小姐,你好。我是緝毒二隊張恆,現在需要徵用你的車子,明天請帶上行車證到緝毒大隊領取。」路邊停著一輛車,看樣子像是壞了。

安以若猛地踩了剎車,有點驚魂未定,穩了穩心神,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電話一通,她問:「張恆是你們隊里的人嗎?」

電話那端的男人明顯怔了怔,蹙著眉沉聲說:「是有位叫張恆的警員。怎麼了?」

「有就行。」不等他說話,她已掛斷了電話,然後留下車鑰匙,步行回了家。

目光再次回到那盆鈴蘭花上,似是聽到他在耳邊溫柔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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