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摯愛真情

宜城今冬的雪相比往年多了許多。簡諾看向窗外,看著雪花紛紛揚揚落下來,胸臆間湧起一陣陣失落與空茫,那種漫天漫地的恍惚不明,讓人心傷。

女孩抬手在掛了霜氣的玻璃上輕劃著,當郜馳的名字在空氣中由清晰變得模糊,疼痛的感覺布滿心間,簡諾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窗子上,她的淚落在大理石的窗台上。

病房的門被人象徵性地敲了兩下,然後從外面被推開。簡諾聞聲吸了吸了鼻子,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回頭時臉上的淚痕已被掩去。

袁淺析站在門口,簡諾逆光倚在窗前,兩張有三分相似的面孔同樣蒼白無血色。

流動的空氣似是在她們身邊突然靜止,周圍變得出奇的安靜。

良久,簡諾淺淺笑了一下,笑容無力卻平靜,清瞳內浮起掩飾不住的愴然,「淺析,如果可以,去看看小姨吧,她很想你。」簡諾的聲音依舊糯而柔,她語氣溫和地說:「二十多年,小姨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你。不管她與姨夫之間發生過什麼,身為母親,她對你的愛是不容置疑的。」

透過簡諾眼裡的笑意看到潛藏在背後的哀傷和懇求,回想起與林雪心重逢的一幕,袁淺析的心疼得刺痛難忍。垂落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她閉上眼晴,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

記憶被拉回三日前的那個午後,也就是袁啟成在郜馳的應允下來醫院看望簡諾的那天。

簡諾從郜馳口中得知袁啟成回國了,對於兩人見面的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過袁啟成會來看她多少令人有些意外。當病房門推開的時候,簡諾看見一位精神矍鑠的五十歲上下的男子站在郜馳身側,就已經猜到他是誰了。

觸到袁啟成注視的目光,簡諾沒有說話。她靜靜地看著郜馳走過來,體貼地為她披上外衣,然後她微涼的手落入他掌中,被他牢牢握住,他為兩人介紹:「袁先生,這就是簡諾。小諾,這位是袁先生。」

將郜馳的坦然看在眼中,簡諾莫名懸起的心落了下來,漾開在唇角的微笑尚未來得及蔓延到眼底,卻見袁啟成的情神霎時變了,他看向郜馳有些不可置信的問:「她叫簡諾?」似乎並不是要誰的回答,接緊著將目光鎖定虛弱的女孩,他追問道:你爸爸是簡正明?」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再次被人從外面推開,袁啟成回頭,待看清進來的是誰時,未完的話全部梗在喉間,眼眸驀然暗沉下來。然後,林雪心手中的保溫瓶應聲落地。

「啪」的一聲響,尖銳得像是誰的心弦斷了。

隨同林雪心一起來的簡正明與林雪薇皆已愣住。在場的人默契地選擇了沉默,原本寬敞的空間在無聲中一點點縮小,狹窄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簡諾望著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被抽光的小姨,電光火石間明白了什麼。下意識回握住郜馳寬大的手,她有種世界顛倒的錯覺。

感覺到她刻意的靠近,郜馳有瞬間的怔忡,隨即攬臂將她納入懷內,胸臆間突升一股莫名的複雜情緒,眉宇間透溢出疲憊與無可奈何。

病房內陡然陷入安靜,靜得讓人心慌。

不知過了多久,袁啟成率先回神,他斂下眼,將由震驚過渡到溫柔的眼神掩去,不帶絲毫溫度地沉聲開口:「好久不見!」

一切的情與愛,毀在男人一句看似輕描淡寫的話語中,頃刻間碎了一地。

林雪心眼中流露出蒼茫的悲涼,一滴晶瑩的淚眨落下來,她哭著笑了。

半哭半笑之間,她破碎著喃喃著他的名字:「啟成!」

所有的傷感和傷害,傾注在一句輕輕的昵喃里,簡諾凝視著從小疼自己如女兒的小姨,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似是被一股疼痛的力量狠狠戳了下她的胸口,她瘦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感覺到胸臆間,很疼,很疼,讓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很多年之後簡諾回想起那天,心依然還會抑制不住地疼起來。她始終忘不了林雪心泣不成聲的痛苦與無助,她更忘不了淚如雨下的袁淺析踉蹌著跌坐在地上握住小姨的手,幾次欲言又止後終究沒能叫一聲「媽媽」時空氣中瀰漫的濃重的感傷與凄涼幾乎將人溺斃。

簡諾清楚地記得袁啟成的眼圈漸漸紅了,他緩慢地走過去蹲在頹然跪倒的小姨面前,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到底還是還是收了回去,然後只是叫了聲「雪心」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或許,世事的發展永遠不由人控制。任誰都沒有想到袁啟成會是林雪心深愛的前夫,那個讓一個固執的女人付出一輩子時間等待的男人。在分離整整二十二年之後,他終於回來了。

愛情像是一場夢,在袁啟成走進病房的剎那,簡諾的夢,以及林雪心的夢,徹底醒了。在分離整整二十二年前之後,袁啟成終於回來了,林雪心如願見到女兒袁淺析的代價就是讓無辜的簡諾,萬劫不復。

那天的見面在意料之中卻意外叢生,簡諾看著纖瘦的小姨緊緊摟著二十多年未見的女兒痛哭失聲,再看到拒見多日的父親望向郜馳時愧疚的神色,原本清亮的眼眸遍尋不到蛛絲光亮,幽深得像是一個巨大的空洞,疼痛得讓人不敢直視。

簡諾哭了,她欣慰於林雪心與袁淺析的母女相認,卻更痛苦於父親是害郜馳一無所有的幫凶。那個時候,她感覺到無處立足和莫大的諷刺。她無法在病房內多停留一秒鐘,推開郜馳,她踉蹌著衝出門去,穿著單薄的衣服奔跑在寒冷的空氣里,哭得不能自己。

郜馳追出來將她死死抱住,簡諾捶打著他的身體,嗓音沙啞著哭著低喃:「怎麼會這樣?郜馳,為什麼會這樣?我該怎麼做?」

那一秒一瞬間,郜馳的心針扎一般的疼。用盡全力將嬌弱的女孩擁進懷裡,他俯在她耳際低柔地安撫:「小諾,別這樣。有我,有我在。」

簡諾泣不成聲,像是怕郜馳離她而去,她回抱住他瘦削結實的腰,無意識地喃喃要求:「郜馳,別離開我,別走……」

聞言,郜馳的眼晴濕了,手臂用力,更緊地抱住簡諾,再開口時居然哽咽了,他說:「我不走,不走。」

沒有料到簡諾與袁淺析竟會是這樣的關係,郜馳在簡諾無助的神情與壓抑的哭聲中體會到心愛的女孩有多痛苦。第一次,他第一次那麼強烈地感覺到簡諾沉重的心傷。病房內的面對,簡家害他一無所有,袁家助他東山再起,而簡諾與袁淺析對他的心意混入這場家族異變中,顯得尷尬而讓人無地自容。然而,無論如何,都不影響他愛簡諾。有了這樣的認知,他覺得一切都不是問題,不是問題。

那天的見面極為短暫,之後林雪心和袁淺析雙雙病倒了,袁啟成徹夜守在女兒床前悉心照顧,而前妻的病房,他卻始終沒有踏進過。只有簡諾不顧自身低燒的虛弱,寸步不離地陪在林雪心身邊,任郜馳和簡正明如何勸都不肯離開。

簡諾的燒在藥物作用下退了,郜馳終於鬆了口氣。他一邊體貼地照顧著她,一邊關注著國外公司的情況,準備近期出國解決袁氏企業的問題。

陰鬱沉重的情緒持續著,無論是袁家父女或是躺在病床上的林雪心,還有簡正明與簡諾,甚至是郜馳都被籠罩在無限傷感和無奈之下,他們似乎都不知該如何去解這個締結了太久太深的結。真相的殘酷與真摯的情感在心中交迭起伏,他們感到不堪重負。疲憊,是他們此時心情的最貼切的寫照。

雪不知何時停了,柔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病房,袁淺析平復了心情緩緩睜開眼晴,直視著簡諾,她平靜而冰冷地說:「她給予我生命,卻錯過了我的成長,對我而言,她只不過是個有著血緣關係的人,不是親人,不是。」略頓,她徑自說:「對於生活的認知本該來自母親,而她卻什麼都沒給過我。」

觸到她清冷的眸光,淡淡的沒有一點起伏的表情,簡諾知道,袁淺析說的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感受。她忍不住說:「淺析,血緣關係本來就是任何東西斬斷不了的。儘管她錯過了你的成長,儘管對你造成的傷害無法彌補,可我相信,這個世界上無私愛你的人,除了姨夫,就只有她。」

瞬間斂去眼眸中的脆弱,袁淺析無情地說:「可我並不想要她的愛。」

彷彿在袁淺析冷凜至極的注視中讀懂了什麼,簡諾覺得左胸口翻湧起難以抑制的疼,長密的睫毛下露出蒼茫的悲涼,她問:「如果我們不是這樣的關係,你是不是會接受她?」

與她對視片刻,袁淺析走近了幾步,目光的落點是窗外的不知何處,她悠悠地說:「是。」

簡諾的淚被逼至眼眶邊緣,她仰起頭,深呼吸。良久,她聲音破碎的說:「是不是我和郜馳分開,你就願意叫她一聲媽媽?」問話沒有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了,簡諾已經分辯不清自己此時的心情究竟是怎樣的,只不過,她很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袁淺析收回目光,定定注視著她線條柔和的側臉,她不答反問:「你們會分開嗎?」

這時,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林雪心手扶著門替簡諾回答:「他們不會。」

強忍的淚落下來,簡諾倉促地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