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邢克壘的決絕令沈嘉楠崩潰,她無論如何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幾年的男人會對一個看上去憨憨的女醫生有那麼深厚的感情,甚至不惜違背對她父親許下的承諾。

五年的往來,沈嘉楠以為即便沒有愛情,邢克壘對她也是有著旁人無法替代的情分。在痛失了父親,在母親和姐姐相繼因承受不了打擊精神失常時,是邢克壘撐起一片天空給她,是邢克壘用他有力的臂膀帶她走出傷痛,然而今天,因為她對他女朋友的冒犯,他要和她一刀兩斷了。即便她並不認為那是冒犯,只是在悍衛自己的依靠。

沈嘉楠是清楚自己沒有立場的,所以面對米佧時,她搬出沈嘉凝,用姐姐與邢克壘的過往當擋箭牌。她甚至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是在為姐姐而戰,試圖掩蓋內心對邢克壘愛情的期許和骨子裡的偏執、自私。

可沈嘉楠忽略了,邢克壘不單單是那個五年前願意一力承擔起那場變故的男人,他有他的人生,而他生命中必然會出現一個他願意傾其所有去愛的女人。而那個女人,顯然不是早已執意退出的沈嘉凝,也不是費盡心機的沈嘉楠。

耳邊迴響著邢克壘決絕的、沒有轉圜餘地的話,相比五年前那場車禍奪去她健康的打擊,這樣的結果,沈嘉楠更加接受不了。

執念讓她雙手牢牢抓住邢克壘的小臂,力道之大彷彿指甲都要掐到他肌膚里,她口不擇言:「你就這樣兌現對我爸爸的承諾嗎?你就這樣對待一個和你在一起那麼多年的女人嗎?是她提出的分手沒錯,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能把現在對待女朋友十分之一的心思給她,會是那樣的結局嗎?五年的感情,難道就被一句分手抹殺了嗎?憑什麼她被病痛折磨,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去愛別人?你就不能再等等她嗎?」

沈嘉楠的指控像尖刀一樣剜進邢克壘胸口,他忽然意識到,原來在沈家人眼裡,他的承擔是理所當然,而現在她們認定了他的——背叛。

背叛?是誰?!

「等她?」邢克壘忽而笑了,嘲諷的意味深濃,然後下一秒他斂去笑意,眼神冷冽:「是誰在還是我女朋友身份的情況下和別的男人好了?又是誰在和我分手之前就懷了別人的孩子?!在一起五年,她哪怕有一點點顧及我的感受,也不該這麼做!是分手兩個字抹殺了所有嗎?是嗎?!」

他竟然知道了?沈嘉楠愕然。

對於一個男人而言,那是一件極為不堪的事,邢克壘從未對任何人提過隻言片語,可並不代表他不知情。在發現五年前沈嘉凝並不是要去駐地找他,而是在去陸軍醫院的途中出了車禍,邢克壘除了去陸軍醫院試圖找出那個神秘男友是誰時,還聽一位護士說:「兒科的沈嘉凝嗎?她那個人挺冷的,和我們都不太說話,不過在男醫生面前倒是吃得開,後來聽說懷孕就辭職了,再就沒見過……」

輾轉去到車禍後救治她的醫院,邢克壘找到當年沈嘉凝的主治醫生求證。

那位女醫生還記得邢克壘,她傷感地說:「你也不要難過了,她能活下來已是萬幸。」

原來,車禍時沈嘉凝已懷有四個多月的身孕。根據時間推算,她的行為發生在向他提出分手之前。被問及怎麼當時沒有人向他提及此事時,女醫生回答:「你岳母懇請我們瞞著你,說怕你太難過了。」事過境遷,她以為沒有了隱瞞的必要。

當真相的外衣剝開,說邢克壘無動於衷是騙人的,當聽聞沈嘉楠懷孕,他有種拆人骨頭的衝動。那種被欺騙被背叛的感覺強烈到讓他身為男人的尊嚴受損。然而也正是這個不堪的事實讓他徹底清醒。冷靜過後,他去了五院。

那天陽光正好,斑駁的樹影投射到身上,讓邢克壘整個人有種溫暖的感覺。

然而有誰知道,那一刻他的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冷。

五院花園的長椅上,邢克壘和神情木然的沈嘉凝並肩坐了很久。望著遠處的風景,他把兩人從初識時對彼此的冷漠,到因陸江飛引發的交集,以及她去部隊探望他時那莫名的一吻和後來的分手,猶如講別人的故事般完整地複述了一遍。不需要沈嘉凝的回應,只是一味的自言自語。一聲嘆息之後,邢克壘最後說了一句話:「你的愧疚里不必有我!」

時光無法倒流,一切不能重新來過,何必執著?到此為止吧。

身為他的初戀,沈嘉凝用殘酷的事實,打碎了邢克壘心中對她殘留的惟一一絲念想,包括同情。從那一天起,對於沈家的照拂,僅僅只是出於道義。

至於沈母的刻意隱瞞,邢克壘理解為:身為母親,她或許只是在為女兒保留顏面。只是他沒想到,他這份善意的理解縱容了沈家母女對他的依賴。

有句話說:曾經相戀的人,不可以做朋友,因為彼此傷害過;也不可以做敵人,因為彼此相愛過。而邢克壘和沈嘉凝是不會成為敵人的,畢竟有父輩交情為基礎,至於能否成為朋友,在邢克壘看來無所謂,反正沒有了愛,也就不存在傷害。

總之,沈嘉凝留給邢克壘的,不是不管過多久,一碰就會疼的傷口。依如她那個人,在那個並肩而坐的下午之後,邢克壘再想起她時,心中除了平靜,再無波瀾。

沒錯,於她,他是真的釋然了。

本以為事情就是如此簡單,邢克壘沒有預料到有朝一日沈嘉楠會對他所愛的人帶來傷害。想到無辜的米佧,他的神情冷寒得足以把人凝凍:「我和你姐姐之間,誰都沒有資格評論,包括你!所以不要拿你姐姐說事兒,那隻會讓我覺得五年來所做的一切不值得!嘉楠你沒愛過,體會不到愛一人的滋味。米佧於我,是特別的存在。或許你覺得不就是被打了一下么,至於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至於!不是輕一下重一下的問題,而是打在她身上,疼的是我的——這兒!」用力捶了胸口兩下,邢克壘冷聲:「所以這次,你過份了!」所以這次,他無法原諒她。

見邢克壘轉身欲走,沈嘉楠用盡渾身力氣挽住他胳膊,她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邢大哥我錯了,我不是有意要傷害她的,我只是,我只是害怕失去你,我向她道歉,我去道歉還不行嗎?邢大哥,你別走……」

邢克壘一根一根掰開她手指,「道歉就不必了!」

撕扯之後意識到再也留不住邢克壘時,沈嘉楠心如死灰,她絕望地冷笑:「你說孩子不是你的,誰信呢?」

是非終於還是搬弄到了米佧面前。邢克壘眯眼,冷眸在沈嘉楠猙獰的臉上凝定,「讓你費心了。不怕告訴你,就算有千萬人阻止,就算連米佧都退縮不要我,我也非她不行!」

沈嘉楠崩潰一樣的哭聲中,被吵醒的沈母站在卧室門口。

見邢克壘要走,她跑過來拉住他:「壘子,壘子……」

此刻,她或許是清明的,否則不會連一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

邢克壘微微仰頭,回身後與沈母充滿期待的眼神對視須臾,他一針見血:「沈姨我不管你是清醒還是糊塗,有句話我必須說明白:我邢克壘現在不是你女婿,將來,也永遠不、可、能、是!」曾經很小心地照顧沈母的情緒,極力避免讓她受到哪怕一點刺激,可有了今時今日她們對米佧造成的傷害,邢克壘再無顧及。

離開沈家的時候,聽著身後凄慘的哭聲,小夏分不清是痛快多一點,還是同情多一點。儘管還沒完全弄清楚邢克壘與沈家的過往交集,可從他與沈嘉楠的對話中,她也明白了個大概,一面感嘆於邢克壘的擔當,一面在心裡把沈家姐妹罵了一百遍,因為沈嘉凝對愛情的不忠貞,因為沈嘉楠對恩人的不感恩。

盯著邢克壘冷硬如刀削般的側臉,小夏不禁想:多年的付出只換來對米佧的傷害,不怪他對一對孤苦的母女絕情至此。都說絕情的人往往最重情,想必現在,他心裡比誰都難受吧。

像是感應到主人的心情,越野車也跟著添亂,居然打不著火了。

邢克壘暴怒,狠砸了兩下方向盤。向束文波要來煙,他跳下來倚著車身抽煙。

小夏抱臂坐在道牙子上等待,嘆息間,目光陡然一亮:「邵宇寒?」

邢克壘循聲望過去,就見邵宇寒從車上下來,隔著馬路,與他遙遙相望。

視線從邵宇寒身上移向沈家窗口透出的暈黃的燈光,電光火石間,邢克壘臉色驟變。身上的戾氣陡然升起,指尖的煙被掐熄,他疾步行至近前,一把抓住邵宇寒衣領:「別告訴我你是那個勞什子男朋友?!」

答案,昭然若揭!

邵宇寒斂著眼,眉間閃過明顯的痛楚,他沒說話。

氣氛因沉默變得緊繃,溫度急劇下降。

小夏欲靠近,手腕卻被束文波牢牢扣住,他提醒:「別插手。」

邢克壘的臉色沉得不像話,目光黑寂得有如此刻的夜,視線對峙間,他怒聲:「五年前你他媽怎麼不出現?!」話音未落,一記重拳砸向邵宇寒毫無防備的臉。

邵宇寒眼底的森冷不下於邢克壘,在硬生生挨了一拳後,他利落地揮出狠猛地一拳:「如果她愛我,我怎麼會被她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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