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記憶說它忘記了 第六節

那一晚,程瀟拒絕了顧南亭。她說:「承蒙顧總厚愛,我還是準備把簡歷投給海航。」

萬一沒被錄取呢。顧南亭的內心是如此期待的,當然,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像她這種漂亮又有本事的女飛很搶手。尤其她還和馮晉庭見過面,證明海航已經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為免歷史改變,他再次爭取:「中南給你提供的平台不會比任何一家航空公司差,即便我們還處於發展階段。」

說中南還處於發展階段當然是謙辭。程瀟絲毫不懷疑中南的實力,至於他的用意和誠意,原諒她暫且不想評價。

顧南亭沒再急於說什麼。直到保時捷在程家別墅前停穩,他也下了車,在程瀟道過謝後要走的瞬間,他拉住了她的手。

樹影下,程瀟側頭看他,目光沉靜清明如夜空的星。

「再慎重考慮一下。」像擔心程瀟乾脆利落地回覆「我已經決定了」一樣,顧南亭補充,「不用急於現在給我答案。我的話,永久有效。中南和我,隨時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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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瀟不是為拒絕顧南亭隨便找的借口,她確實是準備把簡歷投給海航。然而,當顧南亭說「中南和我,隨時歡迎你」時,她的心緒還是有了些許波動。

程瀟並不了解顧南亭,可她看得出來,他個性冷淡,為人高傲,和自己一樣不是好相處的人。可對於她的抵觸,他冷靜克制,照單全收,甚至還主動發出邀請,並承諾永久有效,令向來行事果決的程瀟竟然猶豫了幾天。

可是,生活和電視劇一樣狗血,總把你推到意想不到的境地。就在程瀟慎重考慮過後已經把簡歷上傳到郵箱準備投遞時,夏至突然發難:「不要告訴我你是為倪湛才堅持去海航的?」

程瀟神色微變:「他在海航?」

「你不知道?」夏至鬆了口氣:「海航機務總工程師,不是倪湛,還會是誰?」

機務總工?她幾乎忘了,同樣是「摸透」了飛機,相比自己這個懂飛行原理的飛行員,民航機務專業畢業的倪湛才是懂飛機系統的技術帝。程瀟早就聽說,他可以單人更換apu,無光線情況下重接導線,聽聲辯別發動機故障,是機務中的傳奇。所以,年紀輕輕成為機務總工程師,也不足為奇。

難怪老程指名讓她去航海,原來和馮家的交情不是關鍵,重點在於倪湛。只是,程瀟記得自己出國那年他明明是在國外的一家航空公司供職,所以對於上次的見面,她以為是恰好趕上倪湛回國看望倪一心。程瀟終於反應過來,對於倪湛工作的事,他和老程隻字未提,竟然是有默契的。

程瀟當即給程厚臣打電話:「我不會去海航的。為什麼?我就看看,我程瀟不開他倪湛維護的飛機,會不會摔!」

程家父女雖都不是好脾氣的人,卻「恩愛有加」很少吵架。夏至見她火了,勸道:「你不去就不去唄,說什麼摔飛機啊。老爹還不是擔心你。」

程瀟盯著她:「你是怎麼知道倪湛是海航機務總工的?」

夏至坦白說:「今天公司開飛行安全會議,顧南亭提到海航機務部……」她話還沒說完,程瀟已經在穿鞋了,「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啊?」回應她的,只有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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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安全是航空公司永恆的話題,重中之重。因此每家航空公司對於飛行員和機務的聘用有著嚴格的要求,硬性而苛刻,為的就是確保飛行安全。

像倪湛這種技術型人才,勢必成為各大航空公司爭相搶奪的對象。而他昨晚帶領機隊連夜搶修,排除了一架飛機的安全隱患,確保航班正點的事,再次引起業內關注。

中南航空每月一次的例行飛行安全會議正好召開,顧南亭特意安排林子繼放了一部真實的空難記錄片。那是英國的一架飛機,因為機務在更換駕駛室的窗戶時使用了尺寸略微短小了一點的固定螺釘,導致擋風玻璃在空中飛掉造成釋壓,把機長吸出窗外,險此造成空難。

空難記錄片的效果比好萊塢大片還震憾。機務部經理頂著巨大的安全壓力表示,後續將加強機務人員的安全意識,嚴格遵守安全手冊和安全程序。

顧南亭沒有過多的施壓,只以建議的姿態說:「海航的機務總工倪湛是行業翹楚,有機會的話可以多和他交流。由我們公司出面組織,與海航,或是整個行業進行一次機務的技術交流,會是一次提高。」

倪湛在業內那麼有名,機務部經理當然對他也有耳聞,「倪湛那個人為人寡淡,聽說從不出席任何除海航外的會議。」

顧南亭靜了幾秒,以肯定的語氣說:「此時非披時,不妨一試。」

夏至因此得知,與程瀟「青梅竹馬」的倪湛是海航的機務總工。

程瀟卻誤會了,她很難說服自己顧南亭不是故意的。

她聯想到和倪湛見面那晚,顧南亭的意外出現。她以為,顧南亭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自以為是地猜到了她和倪湛的關係,才故意把倪湛在海航工作的信息透露給夏至,近而傳達給她。事實卻是,顧南亭也確實是故意的。不過,程瀟和倪湛之間的微妙,他不是那晚才知道。但顧南亭無意解釋,至少不是現在。

所以,當程瀟打來電話,語氣不善地說:「果然身居高位的人都不是什麼善類。顧南亭,我勸你心機別枉費在我身上。」

顧南亭覺得自己手氣真好,隨便出一招,就能激起千層浪。他靜了幾秒,笑了,「程瀟,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指責的人可能會成為你的上司?當然,你可以和我賭一輩子氣拒絕中南航空,反正像你這種牛人,也不必委屈求全為謀生而工作。但如果你像夏至一樣獨自一個人生活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沒有人脈,沒有根基,還沒有任何倚仗,你還會像現在這樣有底氣嗎?」

他這番話說得冷靜自持,有善意的提醒,提醒程瀟不要把話說得太滿,給彼此都留條路走。也有不悅的批評,批評程瀟之所以有底氣拒絕一份她熱愛且有發展的工作,還視伯樂賞識於不顧,是因為從小到大沒有承受過來自於生活和經濟的壓力,以父母為倚仗。

如果程瀟是個嬌縱任性的公主,勢必會因此翻臉。連程厚臣都說:我的女兒,沒空接受批評。加上她向來是尖銳的,別說當眾撕小三了,連老爹的紅顏知已都敢擠兌的女子,會任憑一個沒有什麼交情,甚至不待見的男人指責批評嗎?

但她卻沉默了,似乎被戳中了什麼。

顧南亭表現出極好的耐心,程瀟不說話,他也不急於掛斷電話,只是安靜等待,或許是等她爆發後的反唇相飢,或許是等她想通後的妥協退讓。

結果,程瀟說:「請我喝酒。」

弱者愛逞強,強者懂示弱。顧南亭覺得這個懂得示弱的程姑娘,可教。

他紳士地表示:「你在哪兒,我讓司機去接你。」

程瀟拒絕:「不勞大駕,我在計程車上。」

原本就準備和他當面吵一架嗎?看來自己故意在夏至面前提及海航和倪湛,效果不錯。顧南亭漆黑幽沉的眼裡有了笑意:「過來吧,我在航空俱樂部,紅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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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瀟到時,顧南亭任由她點了一杯酒,只提醒:「這杯就是你今晚的量,自己把握節奏。」

程瀟抬眸看他,言語毫不客氣,「操心太過容易內分泌失調。」

顧南亭看她一眼,眼神里蘊含幾分隱約笑意:「除非今晚結束時你比我清醒,我就不再管你,在喝酒這件事上。否則,」他示意侍者:「僅這一杯。」

侍者躬身應下。

程瀟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幾秒,移開,執杯喝掉三分之一。

顧南亭無語地笑了笑,和她喝了相同的量。

要不像是欺負她似的。

酒吧里光線幽暗,曲聲輕柔,周圍客人不多,三三兩兩地分布在各處,輕聲細語。窗外夜色清寒,而她對面坐著的男人,襯衫長褲,貴胄天成。

她依然是淡漠的樣子,有些意興索然,但即便如此,面孔上外露的明艷妖嬈,還是為她憑添了幾分性感神秘的味道,令人驚艷心動。

這個夜晚,這寧靜的城市一角,透著的都是讓人懷念的熟悉。

我忘了很多細節,包括那一年,你是如何來到我身邊。我努力回憶,卻發現記憶也都忘記了。我就只好在這裡,等時間陳述。因為我不想錯過,和你的過去。

即便我現在在你眼裡,是陌生人。

顧南亭盯著程瀟,眼神靜而沉。

程瀟並不迴避他的注視,只覺得這個男人摸不透。在喝完半杯時,她開口了:「一般長得漂亮的女人都沒有好人緣。比如我,美得有攻擊性。而我這個人,除了會開飛機和漂亮,渾身上下都是毛病,自私、任性、冷漠、刻薄、尖銳、五毒俱全。所以,和我共事不值得期待,也不會是件愉快的事。」

她對自己有如此深刻的認識,顧南亭真的是……無力反駁。

他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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