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感激他不娶之恩 第二節

顧南亭回來時,家中無人。管家說:「先生陪夫人去蕭家老宅了,小姐下午有課。」

這是讓他好好休息。顧南亭瞭然。

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說不累是假的,他洗了個澡,把自己交給了大床。本以為睡不著,畢竟最近發生的事太不尋常,他已連續失眠多日。結果卻在腦海里浮現程瀟那張倨傲精緻的面孔時漸漸睡去。

竟是好眠。

臨近傍晚,蕭語珩闖進房來,一點好臉色都沒有,「昨晚幹什麼去啦?都沒睡覺的嗎?我都回來好久了,你也不醒。」

明明是質問,可那語氣中熟悉的,令人懷念的依賴讓顧南亭的語氣不自覺緩和下來,「我的行蹤什麼時候需要向你報備了?」

蕭語珩哼一聲:「我是替爸爸定位你。」

然後就聽樓下有人說:「南亭啊,下樓吃飯吧。」

是蕭素。父親再婚的妻子,他的繼母,繼妹蕭語珩的媽媽。

顧南亭應下:「馬上就來,蕭姨。」

兄妹倆一起下樓,蕭語珩一路都在追討禮物,「沒有新奇的東西不讓你吃飯!」

十七歲的花季少女,一顰一笑皆是風情。顧南亭把她拎開,扣住她手腕避免她「行兇」,「哪來那麼多新奇的東西?我又不擅長發明。」

蕭語珩掙脫不成,揚聲喊救兵,「爸爸快看啊,哥哥欺負我。」

顧南亭像拎小鳥似的把她半拖半抱帶進客廳:「就知道告小狀!難道你沒發現我已經長大到爸打不動了嗎?」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在這時同時說:

「南亭你別弄疼了她!」

「珩珩別又鬧你哥!」

顧南亭循聲看過去,就見顧長銘與蕭素一前一後從廚房出來。

這時的父親沒有絲毫老態,身形挺拔,目光精銳。他身邊的妻子,也和記憶中一樣,風姿綽綽,溫婉賢淑。

顧南亭唇邊有了笑意:「爸,蕭姨。」

蕭素先一步過來:「總算回來了。你不在家這段時間,有人都撒歡了。」

如母親一般的溫言軟語,以及那目光中真誠的情意,讓顧南亭心生溫暖。他鬆開蕭語珩,展手抱了抱蕭素:「是嗎?等我好好管管她。」

蕭語珩卻抗議:「說誰呢?我才沒有。」

蕭素戳戳她腦門:「敢做不敢當啊。」

蕭語珩挽住顧長銘的胳膊,「爸爸你看,媽媽又偏心哥哥,好像我是撿來的。」

顧長銘寵愛地拍拍繼女的小腦袋,「你吃醋啊?爸爸不是一直和你同一戰線嘛。」

蕭語珩不承認,「我才沒有!你們男人都是一樣的,說話不算數。」

蕭素輕責:「這孩子,說什麼呢。」

蕭語珩鬆開顧長銘的手,跑到沙發上坐下,「哥哥早答應帶我去旅行,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他還在忙。現在他要接班當大領導了,更沒時間兌現承諾了。」

她的話讓顧南亭想到什麼,他不自覺地腳下一頓。

蕭素沒有覺察繼子的異樣,數落女兒:「讓你和我們一起去度假你不肯,偏要纏著你哥哥。」

蕭語珩自有道理:「你和爸爸是度蜜月,我跟去做燈泡嗎?當然要識趣一點啊。」說著她眼巴巴地看著顧南亭,「暑假到底能不能帶我去古城啊?滄桑質樸,古色古香,我嚮往很久了呀。」

古城?沒錯,如果不出意外,她今年會去古城,然後遇見——

顧南亭不確定自己是否該一口允諾下來,並排除萬難陪她去。或者什麼都不做,任事情順其自然發展下去,成為「歷史」。

蕭語珩不懂他瞬間的百轉千回,把沉默當成了拒絕。

她孩子氣地打了顧南亭一下,「不和你好啦,不守信用的壞哥哥。」

顧長銘和蕭素相視而笑,只當是小女兒的撒嬌。

唯有顧南亭,心裡忽然沒了聲音。

**********

夜色深深。

細雨中的城市,寂靜得沒有邊際,顧南亭手執一杯父親珍藏的紅酒,身姿挺拔地站在陽台上,安靜如同與夜色融為一體。

良久,他放下酒杯,拿出手機,甚至不需要查通訊錄,直接按出一個號碼。

注視著手機屏幕上顯示出的名字,他鬼使神差地按下撥出鍵。

沒想到電話會通。直到對方問他:「哪位?」顧南亭如夢初醒。

那端等了幾秒沒有得到回應,略顯不耐煩,「不說話我掛了。」

竟然通了。確切地說,真的是她。這個時候,她已經在使用這個他熟爛於心的號碼。

是巧合,還是——

話筒里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和語氣,真實到令人迷惑。

他卻只能說:「抱歉,打錯了。」

雨漸漸大了,落在他額頭。顧南亭抬手去遮眼睛,冗長地呼出一口氣。

**********

城市的南端,同樣還沒睡的程瀟借著從窗帘縫隙投進來的光亮望著壁頂出神。

夏至翻了個身,「誰呀?」

程瀟如實回答:「打錯了。」

夏至轉過來,「三更半夜擾人清夢,你居然沒罵他?」

程瀟拉拉被子裹住自己,「我突然被洗禮了。」

夏至樂了:「應該是,比我想像的飛躍了幾百個層次。」

「那我以前不是低俗到活不下去了?」

「你以為你現在就不是嗎?」

「我不想和你說話了。」

夏至也不介意被嫌棄了,她依偎過來,像孩子似的抱住程瀟的胳膊,「噯,你最後和那位恩人說什麼了?之前被『咖啡』的電話打斷忘了問。」

程瀟回想白天發生的事,「說什麼?難道給他道個歉?」

夏至覺得理應如此:「你把人家用咖啡潑了,道歉理所當然吧。」

算是她潑的嗎?程瀟閉上眼睛,「也對,那麼大年紀,也不容易。」

多大年紀啊?是位大叔嗎?夏至深表遺憾,「還以為你們會彼此留個聯繫方式,有個後續發展呢。」

程瀟斷定,「你被言情小說毒害太深了。」

夏至換了個話題:「電話打通了嗎?」

程瀟搖頭,卻是回答:「沒打。」

夏至開她玩笑,「怕是女的接的啊?」

程瀟直言:「我不擅長口是心非地演戲,與其聽他撒謊辯解,不如殺他個措手不及。」言語中已經明顯袒露承認了男友劈腿的現實。

夏至朝她豎大拇指,「可你連人影都見不著,怎麼讓他措手不及啊?」

程瀟盯著她,眼裡有篤定的底氣。

夏至切一聲,「你怎麼就斷定我拿到了他的新地址?」

程瀟用手指點她,「要不有損你的心機啊夏姑娘。」

夏至一臉無害的笑,「誰讓我一直不看好他呢。有機會不害一害他,枉稱心機似海。」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暗戀他,要挖我牆角呢。」

「沒準我就是。」

「你本來就是。」

夏至不以為意,「為了救你於水深火熱,我也是拼了。」

**********

細雨纏綿,直到午後才停。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行駛在潮濕無塵的街道上,程瀟把車開得像飛機。

夏至就怕這個。她死死地抓住安全帶,忍住牙齒打顫,「我就不該告訴你咖啡的車鑰匙在我這兒?我嘴太欠了!」

她越怕,程瀟越來勁,「以咖啡對你的情意,出差能不把車留給你?說死我也不信。」

夏至還和她抬杠,「你就是嫉妒咖啡愛我多一點。」

程瀟用力一踩油門,持續提速。

夏至警告她:「程瀟你敢再快,我就吐你身上!」

以夏姑娘的個性,她幹得出來。程瀟笑著減速。

前方路口綠燈在閃,程瀟判斷有黃燈的幾秒過渡,她們完全過得去。結果,就在她準備不顧夏姑娘的威脅再給一腳油門搶燈時,前面那輛原本速度挺快的寶馬居然一腳剎車停住。

程瀟的反應已經足夠快。可即便她在第一時間踩了剎車,還是沒能幸免於難,追尾了。

這種情況下突然停車的,往往都是大齡女新手。程瀟收回剎車瞬間伸出的攔在夏至胸前的右手,用力拍了下方向盤。

剛拿了駕照的女新手夏至驚魂未定,她抖著聲音提醒:「咖啡說了,無論什麼情況,追尾都是後車的責任。」

程瀟已經解開安全帶下車。

**********

寶馬車主確實是女人。但不是大齡,而是妙齡。與程瀟相仿的年紀,精緻的妝容,經典的香奈兒套裝,氣質與寶馬很配。

儘管有氣,但交規明確追尾責任,程瀟還是在用力甩上車門時盡量收斂了氣焰,有意放低姿態,徵詢對方處理意見。

然而,不及她開口,寶馬車主已言語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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