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跟自己賭……要怎麼做?」

「我准你回去,回山海郡。」言慈允一字一句的說著:「之後的事情,聽天由命。」

暖歌怔怔的看著王爺,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一夜之間王爺就像變了一個人。她要回去嗎?這麼快就回去嗎?王爺說的對,她潛意識裡的確在逃,除了逃,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本事可以光明正大的贏回商學院。她躲在王府里,心安理得的做著管家,她不斷的在心裡安慰著自己:總有一天,總會有一天,她能回去。可那一天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回去,她卻連想都不敢去想。那一天這麼快就要到了,暖歌卻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覺得前後都是懸崖,上前一步,是空的,後退,還會萬劫不復……

「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王爺,當初我吃的那個毒藥……」

「放心,半年內不會毒發。」

「您不是說也要跟自己打賭,跟賭注有關嗎?」

「嗯。」

「可還有件事情……」

「講」

「我來京城的時候身上帶的銀子都花光了……」

「想都別想,我不會給你銀子。」

「呃,那我花什麼?」

「想辦法賺,如果連路費都賺不來,你回去也拿不回商學院。」

「呃,那我做管家的銀子呢?」

「你還想要銀子?你在王府闖的禍,還想拿銀子走?」

「呃,啊?王爺,您開玩笑的,您不會這麼小氣,哈哈,哈哈。」暖歌開始乾笑,笑容乾的可以直接摳下來當青磚鋪路。可即使暖歌再怎麼不想承認,再怎麼不敢相信,六天後,被「回家」之旅,明早將正式啟程。

黃昏,王府內宅,言慈允的書房。

「那邊的情況如何?」言慈允練完最後一貼字,凈了手,問著身後的問夏。

「照著王爺的吩咐,已在車行安插了咱們的人,向懷雅王府那邊透了口風。」

言慈允掃了問夏一眼,「直接說結果。」

「是。」問夏後背微凜,「那邊已經有了動靜,下午的時候好像已經派了人來查看,都是些生面孔,喬裝成尋常百姓的樣子。想必……想必那邊一直要找的人,果然是程管家。」

言慈允笑了起來,卻帶了萬分的苦澀,「想不到他失蹤的時候會去了山海郡,是巧合嗎?卻讓他先遇見了她。暖歌在做什麼?」

「程管家在後廚忙了整個下午,不過……」問夏停頓了下。

言慈允看向她。

「還是請王爺過去看一下吧,我怕……我怕再遲一些,後廚就消失了。」

言慈允嘆了口氣,「罷了,去看看。」

問夏點點頭。對她來說,最開心的事情莫過於可以永遠這樣的服侍王爺,對王爺言聽計從,哪怕王爺所有的期待,都是為了別人。

後廚,一向是府中女人的天下,言慈允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親自去看,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問夏用的「消失」一詞簡直過於清描淡寫,暖歌不是「消失」後廚,而若是他再晚來一步,恐怕就「炸飛「了。

「你,你做什麼!」饒自言慈允再鎮定,也不得驚訝了。方才他過來的時候,看到後廚的廚師、廚娘們全部在小院子里閑坐著,一臉被迫的無奈,問他們,他們便說是被程管家轟出來的,只因為程管家要親自做什麼……什麼「花」……的。

好吧,暖歌肯親自下廚,這倒是奇事,只是一見到她的模樣,言慈允便在心裡喊了一聲糟。

一地的白花花、黑糊糊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她的臉上也黑一條白一條,擼著胳膊挽著袖子,哪裡像是下廚,簡直是上戰場。說是上戰場簡直半點沒有誇張,因為暖歌正死死的按著一口大鍋,鍋里不知道放了些什麼,不斷的發出噼叭爆響。

「王爺,別進來,危險!」暖歌按著鍋喊話,就像是一個英勇的女將士,無敵了。

「你究竟在做些什麼?」言慈允只覺得頭痛。

「我這個是……啊!」暖歌一聲公鴨嗓的尖叫,刺的言慈允皺眉,而問夏則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可更大的驚訝卻來自於那口大鍋……

暖歌還是沒有按住那口鍋蓋,鍋蓋被裡面的氣浪頂的直接飛上了屋頂,又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可是廚房裡也迅速瀰漫開來一股特殊的香氣,再看鍋里,灶台,還有地上,白花花的,不知是什麼東西。

「終於成功了!」暖歌的公鴨嗓欣喜異常,「這叫爆米花,香噴噴的爆米花!我加了蜂蜜,甜甜香香的。」

邊說邊興奮的從灶台上颳了一把爆米花下來,直接朝著王爺就沖了過來,「你嘗嘗你嘗嘗。」

「大膽,怎麼直呼王爺……」問夏吃了一驚,本能的出言阻止。

暖歌也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不知所措的站在輪椅前,好在臉上本來就有黑灰,倒也看不出她是否在臉紅。

言慈允只是按了按額角,卻伸出手臂,指端朝向的正是暖歌手中的……爆米花。

「王爺,這是從灶台上刮下來的,好像不是十分乾淨……」問夏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暖歌再次下意識想縮回捧著的手了。

可言慈允卻捏住了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將她帶回了自己的身邊。

這個略有強迫意味的動作,也同時讓問夏噤了聲。

言慈允沒有說什麼,直截了當的捻了顆爆米花送進嘴裡,細細的嚼著,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表情讓暖歌輕鬆了下來,也滿足了起來,她在後廚忙了整個下午,就是在爆娘親教她的爆米花,爆了幾鍋不是不甜就是糊了,直到這最後一鍋。暖歌愜意的俯□,湊近了言慈允的耳邊,偷偷說了句:「明天就要走了,這是我在路上準備的吃的,當初我娘親就是吃著爆米花看著潛伏穿……呃,去山海郡的,給你嘗一顆好吃嗎?」

言慈允怔了下,抬頭,暖歌燦爛純凈的笑容促不及防的一下子就轟進他的眼底,他自認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自認心如鐵石般堅硬,即使他已經對暖歌對情,卻仍舊能夠面不改色的下令打她至傷。可是……他唯獨不能抗拒的就是這種笑容,這種天底下最代表了相信的笑容。

這種笑容,只在暖歌的臉上會出現,言慈允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長久的留下這種笑容,不知道笑容的背後……她相信身邊所有的人,即使在失去了商學院,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最重要的東西之後她還是會去相信她想去相信的人,她永遠會這麼傻,這麼笨。

放她走嗎?

言慈允明白,放她走很簡單,聽上去也是為了她好,因為這是她一直想要的自由。可實際上背後的陰謀……她總有一天會知曉,會完全明白。念及如此,她此刻的笑容就尤為珍貴。

第二天一早,懷獻王府東南側門。

「你想得倒是周到。」言慈允好笑的看著讓他眼前「一亮」的暖歌。

她依舊是女扮男裝,這次更徹底一些,連衣服樣式和質地都換成了升斗小民中最常見的,居然還包了塊頭布,再加上她身材瘦小,那樣子看上去……怎麼看怎麼不起眼,擠在人堆里絕對不會有人看她第二眼。

「王爺真的可以出京?」暖歌還是有些猶豫,「真的得到皇上允許了?」

「不然我瘋了嗎?擅自離京可是大逆不道之罪,我會為了你而開罪父皇嗎?不過……」言慈允皺了皺眉,指向停在偏門的一輛「高大威猛」的車,猶豫的說著:「你確定,要坐那個回去?」

「對啊。」暖歌一臉的理所當然,「這車雖然破了點,可是結實啊,況且就王爺付我的那幾個月例銀子,能存下來點兒就不錯了……」

言慈允一滴冷汗,「你是說本王小氣嗎?」

暖歌拚命的搖頭,笑逐顏開的看向那輛車,「其實這車就是我前幾天偷偷跑出去訂的,本是想帶王爺去散心的,現在也能派上用場,不錯不錯。」

好像回應她的話一樣,拉車的……毛驢高興的嘶叫了起來。

是輛驢車……

車廂從外觀看上去倒也是寬敞的,只是拉車的那兩頭驢看上去有點瘋狂,言慈允絲毫不懷疑只要放開它們的的繩索,它們便會如離弦箭衝出去的可能性。

「好啊,如你所願出發吧。」言慈允意味深長的補充了句,「保重。」

暖歌心虛的笑著,前途漫漫不可想像……

吉時一到,懷獻王府王爺遠遊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這次的規模頗有些大,除了聖上安排的負責保衛的禁衛軍之外,還有一些著了便服的隱於百姓之間隨行。

暖歌偷偷縮在大門裡面看著王爺上了最中間豪華的馬車,問夏跟了進去伺候。

也難怪言慈允不愛出門,他在侍衛的幫助下「挪」進車的時候,暖歌分明聽到了圍觀百姓的輕笑聲。那聲音雖細微,卻極刺耳,暖歌不敢跟言慈允的目光有所接觸,她怕,卻並非怕他生氣,而是怕……看到他會有難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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