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暖歌真正的呆住了,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應該先謝過王爺。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當日她買回來的那個普普通通的小蛋餅會讓言慈允那麼感動,那麼惺惺念念至今。她一直知道有些東西不能用銀子來衡量,可卻從沒把這條法則用在言慈允的身上。言慈允仍舊注視著她,他應該已經洗漱過了,長發濕濕的披著,平日嚴整的外袍也除了,只穿了淺白的睡袍,臉色似乎不像初見那時的蒼白了,目光卻沒了往日的鎮定從容,反而因為幾分期許而變得不安、忐忑……

「我只是讓你知道,我也有感興趣的事情,即使呆在王府里也能做的,以後你也不用再跟阿德講我的壞話。」言慈允掩飾的咳了咳,他下午聽阿德講:程管家問王爺都沒什麼愛好嗎?不知道為什麼,他很介意這句話,非常介意。事實上,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個下午,就是為了從戲法書上學個一二,那顆棗子他至少攥了兩個時辰,攥的棗皮都快熟了,才敢把暖歌叫過來。他覺得自己很可笑,學這些個戲法是為了證明些什麼嗎?有意義嗎?

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很無奈,而暖歌一點表示都沒有態度,讓他生氣,「不吃就扔掉。」

「幹嘛不吃!是你給我的可不許反悔!」暖歌終於回過神,一把搶過棗子握緊了,鼻子忽然覺得酸酸的,只有用傻笑來表示她的歡喜。

紅棗遞到唇邊,暖歌卻並沒有張口,面有遲疑。

言慈允心裡有了小小的愜意,她大概還是不捨得,便大度的擺了擺手,「吃吧……喜歡的話,我隨時可以變出來。」

「呃……」暖歌還是有些猶豫。

言慈允等待著她說些感動的話。

「這個……你洗了嗎?」暖歌皺著眉研究這顆棗,「你擱在手裡多久了?得重新洗了再吃吧……」

言慈允的手指攥緊了,捏的輕響。

秋寒急,催得人們拿出了壓箱底的厚衣裳,卻不甘心就這麼臃腫了,一天一件的偷添著,總歸看起來不那麼突然。

一大早,暖歌便裹的跟個球一樣,向王爺申請出府,理由也簡單:暖歌想制個可掛在腰帶上的香球。是按照娘親雷小菊留下的圖樣,娘親說,這種圖樣源於「唐朝」,以銅製成球狀,掛在腰間或藏於衣袖裡都可,所謂「暗香盈袖」,走路也香氣襲人。並且不管走路的人是跑或跳,燃香的火星都不會翻轉而出,非常的巧妙。

暖歌一說,王爺便極感興趣,他很想知道香球做出來會是什麼樣子的,同時也對暖歌的娘親產生了好奇心,雷小菊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奇女子。不過轉念一想,雷小菊一生最傻的作品大概就是女兒余暖歌,心下便釋然了,再怎麼出色的人也會有無奈的時候,所以暖歌能經常把他氣的哭笑不得,也就不足為奇了。

「要出去多久?」言慈允順便問。

暖歌想了想,「去三個店鋪大概就能湊齊了製作所需的東西,午飯前回來!」

「嗯,阿德同去。」言慈允應了,略掃了眼暖歌裹著的灰斗篷,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即然出去了,置件好些的衣裳回來,王府不缺這幾兩銀子,別扮成個灰耗子似的。」

「好啊好啊。」暖歌眉開眼笑,「記公帳?」

言慈允白了她一眼,對這麼愚蠢的問題不作回答。

暖歌吐了吐舌頭,蹦跳著就出了門。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一出去,竟像了帶走了一室的陽光,房裡光蕩蕩的,只有看膩了的簡單傢俱擺設,靜的瘮人。

可從前也是這麼過的,而自己卻從不會用到「瘮人」這個詞,言慈允怔忡了好一會兒,沒來由的心裡就暗了……

暖歌說午飯的時候會回府,可是午飯的時辰到了,回府的只有驚惶失措的阿德及車夫。言慈允親自來問,阿德說,程管家辦完了事情之後照慣例去買蛋餅,說是總買一種口味不好,便去了另一家店,之後又說腹痛……再之後……人就不見了!

問夏一個巴掌就打在了阿德臉上,「你居然這麼大意,還有臉回來!」

「不是……」阿德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程管家在王府這麼久了……奴才真沒想到他也會逃跑啊……他和王爺又那麼親近……」

「啪!」王爺手中的茶杯用力地砸在了地上,粉身碎骨。一屋子人跪了下來,沒一個敢再開口說話,王爺平日里是很少發脾氣,可一旦動了怒……

「找她回來。」言慈允一字一句的說完,不再有任何的指示。

問夏鼓起勇氣半抬了頭,憂心忡忡的看向王爺,他看似平靜,就只有握緊了輪椅扶手的那雙手上,青筋暴現。

其實暖歌並不是逃跑,王爺送她的棗子雖然不值什麼銀子,對她觸動卻很大,尤其是王爺的那句話: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也有感興趣的事。

說這話的時候,再傻的暖歌也聽得出王爺不是沒有遺憾的。那麼就讓她來解決王爺的遺憾好了。在公,她是王府的管家,在私,她真心的覺得王爺並不那麼可怕,甚至對她還相當好,呃,如果忽視掉那顆毒藥的話……

無論如何,暖歌做了一個膽大的決定:要讓王爺走出來,出府。哪怕只有一天,也要像正常人一樣開開心心的樂上一天。

可是這事卻不能跟任何人講,包括王爺,講了就意味著泡湯。那晚那麼哀求都不管用,就得用奇招了,劍走偏鋒。

於是,她跟阿德出府,然後借尿遁。

她只需要半天時間而已,把事情辦利索了,把東西備妥了,晚上再回去跟王爺認個錯,然後再說服他。只要她把一切都安排好,王爺總會動心吧?嘿嘿。

如意算盤打的相當之響,時間也緊迫,暖歌先去成衣鋪選衣服。

簡單,要求合身就行,越樸素越好,樸素到滿大街全穿的一種款式才好。給自己選了身灰的,顯得壯些,給王爺嘛……也灰的吧,他不是說穿灰的像灰耗子咩?嘻嘻,暖歌把給王爺選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忽然就覺得很有成就感,想到王爺穿上這麼普通衣服的鬱悶樣,成就感就愈發的強烈了!她知道回王府之後面對的事情不會平靜,可是她是想給王爺一個驚喜,他會明白的,就像他也會送她那顆棗子一樣的驚喜。

可是……路邊那些個小攤子,那些個麵人兒,在山海郡的時候少陵買過送她;糖葫蘆,少陵也買過送她;少陵曾經在馬背上掛了那麼多好吃的,好玩的送她,可他現在仍舊音訊全無……

咬了咬嘴唇,收了收心,之後便是去租馬車。即然是微服出去,王府的馬車自然是不行,越普通越好,越不起眼越好!

在車行挑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特別滿意的,暖歌心想大約是自己穿的衣裳質料太好,車行的夥計給她推薦的全是高頭大馬拉的車,再不然就是車廂上雕的又是花又是鳥的,不行不行。正尋思著要不要再走另外一家,院場角落裡一輛車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客官,您不會是要用那輛吧?」夥計鬱悶的問著:「您不是說不要貴氣的馬車,那車可是停在院里最貴氣的一輛!」

「貴氣……」暖歌遲疑的朝車子走了過去,的確,這車子車身也不知道是什麼木材所制,看上去厚實堅韌,車身被漆成純黑,只在邊軸暗處以燙金裝飾,即便是不識貨,也看得出這車子定是與眾不同的。

可讓暖歌怔住的卻並非它會價值幾何,而是車軸處,那一個小小的、雕刻上去的圖騰:展翅欲飛的大鵬。

全身上下似乎在看清楚那個圖案之後變得僵硬……

「少陵呀,你斗篷里繡的這個標誌是什麼?」

「你說像什麼?」

「小雞爬牆」

「傻丫頭。」

車軸上的圖騰……斗篷上的圖騰……少陵當日的話一股腦的湧進暖歌的腦海,一模一樣,幾乎是一模一樣,只不過一隻是雕刻而出,一隻是刺繡而成。

暖歌幾乎要窒息了,她認得出,她確信這是跟少陵有關的東西。

「真看上這輛了?喲,這可不成,這是別的府上送來小店重漆的,這我們可不敢租給您。」夥計看出暖歌神色不對,為難的解釋著。

「這是哪家府上的?」暖歌回過神來,立刻打斷了夥計的話,聲音不自覺的顫抖著:「哪家的?」

「這可是……」

「程管家,你居然逃跑!」還沒等夥計回答,暖歌的手臂卻被一隻手鉗住了,錯愕的扭頭看,居然是阿德!

阿德滿頭大汗、臉色鐵青,一臉的強忍著的憤怒質問著。暖歌心裡咯噔一下,剛想解釋,卻還是被另一個聲音打斷,竟是問夏,她也來了。

「主子待你不薄,你卻還是惦記著逃跑。」

「沒有,我不逃跑,真的不是。」暖歌忙不迭的擺手,緊張的回應著:「問夏我們呆會兒再說,這車,這車你認識嗎?這是哪家府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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