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在紀家正式接管商學院的最後期限前,暖歌安安靜靜的呆在學院里,沒有反抗,沒有吵鬧。余淚安排了人盯著她,她也並不在意,只會用大部分的時間,拿了本子去記錄下商學院所有的院訓,所有之前毫不起眼的細節。

她按時吃飯、睡覺,甚至還如照的授課、讀書,似乎正在慢慢的接受著商學院轉手的事實。在紀墨染帶著親信來商學院商量整改事宜的時候,偶爾會去松石書齋,坐著看她習字。可他們之間卻再無交流,連眼神上的都沒有。

紀墨染並不急,這需要時間,他知道,他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時間讓暖歌明白,他接管商學院,是好事。至於雷小菊院長,等她回來了,他會親自解釋清楚這一切。

終於到了正式移交的日子,就像當初的商學院慶典日一樣熱鬧。暖歌一直站在頭門前,安安靜靜的看著熱鬧,看著紀家的人進來指指點點,看著學生們對著紀墨染恭敬的稱呼:紀院長好。

晚上,紀墨染在山海郡最好的酒樓宴請賓朋。暖歌頭疼,不去。

酒過三旬,紀家家僕慌裡慌張跑進酒樓報著:「商學院失火了,燒了大部分的書,院訓,最重要的是,頭門,以及頭門上掛的端端正正的皇上親賜匾額被燒的墨漆一片,成了爛木一塊。

紀墨染手中酒杯落地粉碎,他只問了一句話:「暖歌在哪裡?」

僕人的回答應證了他的猜測:不見了。

當晚,山海郡城東破廟內。通常情況下,在外面趕路的銀子不寬裕的人露宿都會選擇破廟。一是廟再破也供了菩薩,相必不會鬧鬼;二來好賴也算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雖已近了初夏,可破廟的晚上仍舊是有些冷的,倒也不需要棉衣了,點上火堆取暖即可。此刻便是,碎磚爛瓦的搭起個小小的火塘,火塘上還熱了罐湯粥,旁邊圍坐兩個壯年漢子,暗紅的火苗影子映在二人臉上,一臉的八卦。

「你今兒看到沒有,城門的榜上懸賞通緝朝廷要犯。」

「沒看啊,為啥事通緝,殺人?搶劫?」

「都不是,聽說是毀了聖上欽賜的東西,這可是死罪,搞不好要誅九族!」

「啊?這都要誅九族啊?話說啥叫九族。」

「九族……就是你,還有你家鄰居,你認識的貓貓狗狗什麼的全都得死!」

「呸呸呸,不是我,是那個欽犯!真是夠倒霉的,皇上親賜的東西也敢不好好保管,活該!」

「誰不說是呢,唉,通緝犯的畫像貼出來了,是……」

話音未落,破廟裡歪歪斜斜的菩薩木像後忽然鑽出一人,身形頗瘦小,直直的沖向火塘邊抓了一把灰土便往臉上抹了抹,還沒等八卦的那兩人反應過來,便迅速的跑出破廟,消失在黑漆漆的小樹林里。

「那個是……人還是鬼?」年紀稍長些的男人驚魂未定,一手按著心口,一手指向外面。

「是人……吧。」年紀稍輕的也嚇的不輕,目瞪口呆的勉強回應著:「住在這裡的小乞丐?」

「可……可能是。不過他跑什麼?」

「誰知道他跑什麼……呃,我們繼續說我們的,你剛才說通緝犯畫像出來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是男的,不是山海郡人,方城的,家裡好像經營瓷器,把個皇上賜的瓷寶給碰碎了。」

「哦……」

好吧,這兩個閑聊的八卦男人知道欽犯是方城的賣瓷人。看過通緝榜的百姓也都知道要抓的欽犯是賣瓷人,可是……暖歌不知道。

她只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幾句話:「毀了聖上欽賜的東西、九族死、貓貓狗狗都得死……」

於是她衝出來,抹了自己一臉灰,然後跑掉。

其實暖歌覺得,這個時候的夜空應該響幾聲震雷,最好再下點傾盆大雨什麼的才能襯托出她此刻近乎於悲壯的心情。可沒有,夜空上的星星比平時還多、還亮。小樹林里偶爾會有夜蟲鳴叫,還有她經過之處小樹枝被踩斷的脆響,這一切的一切都證明了世間萬物都不會因為她情緒的變糟而變糟。最近這幾天,她給娘親寫了好幾封信,烏鴉也帶回了娘親的回信,可跟前幾封一樣,仍舊不靠譜的厲害。比如她問娘親下一步該怎麼辦,娘親給的密電碼,用《銀瓶梅》翻譯過來卻是:難忘今宵、難忘今宵、無論天涯和海角,明年京城來相會,共祝福天啟好啊天啟好……

汗,這什麼跟什麼啊,難道是讓她去京城?難道明年娘親和爹爹也會去京城?

老天果然不會因為她是穿二代就寬待於她,暖歌再次堅定了自己從娘親和爹爹離家起就明白了的道理。

可那又怎樣?

她一點不後悔自己燒了商學院的東西……其實她並沒有燒掉匾,而是藏了起來。頭門上那塊燒變了形的是假的,就是她找來的替死匾而已。真正的欽賜匾已經埋在了娘親和爹爹從前最喜歡的一個小山林里,以她現在的能力,根本沒可能把商學院重新奪回來。娘親教過,敵進我退,那麼便退,有得退就退,養精蓄銳。對,就聽娘親的話,去京城!

緊了緊身上背著的小包袱,想了想,又從頸間取下女兒墨仔細包了幾層,塞進袖間,香味沒了,應是不會被別人注意到。

現在她戴著的,就只有程少陵送的琉璃小沙漏了。少陵說過,若是要找他,就去京城的李將軍府。她本也打算去的。可自己成了朝廷欽犯,破廟裡的大叔說,連她的貓貓狗狗都是死罪,那如果見了程少陵,豈不就給他也帶來危險。

還是再等一等,等風聲過去,等一年就好……

山高水長,數月後,天啟朝京城內。

懷獻王府從一大清早開始就少有的熱鬧。說它少有,是因為平時的懷獻王府真可用門可羅雀來形容。

懷獻王的名諱是言慈允。當今聖上膝下有兩個皇子,十六個公主。他排行老二。小時候倒是有一度極得聖上寵愛,可惜生了一場大病之後落下了腿上殘疾,只能以木輪椅代步,再加上生母身份低微,只是小小宮女一名,在慈允殘疾之後便得了抑鬱之症,不治身亡。

母親死了,自己又殘疾,更談不上任何的家族勢力,這樣的二皇子除了整日守著自己僅有的王府,又能有什麼施展呢?

朝中大臣自是會見風使舵,於是懷獻王府在京城就一直是個清清冷冷,又古古怪怪的所在。可今天卻熱鬧了起來,原因只有一個:聘管家。

原來的管家年紀大了告老還鄉了,其實本可以從一眾家僕中選拔個上來。偏偏宮裡的元華貴妃不放心,親自派了人來審視,覺得現有的那些個家僕一個也扶不上檯面,於是決定招個能幹的人來打理,待遇異常優渥。

對此,懷獻王言慈允並無異議。通常,元華貴妃的話,他都會聽,自他生母過世之後,宮裡唯一對他「好」的娘娘,也就只有這位元華貴妃了。

當今聖上冊立的皇后娘娘薨後,宮裡品階最高的便是元華貴妃,更何況,她還是大皇子,也就是當今太子的生母。

總之,很好很複雜……

「請各位排隊,排好了拿著號牌再進,十人一組。」懷獻王府頭門的護院家僕把小木頭號牌一個個發給排好隊的人,頗客氣,自然了,裡面說不定誰會是王府未來的管家,可萬萬不能得罪。

人還真多,除了已經拿了號牌的,門口還黑壓壓的等了一群,所以說銀子真是個好東西。家僕大略掃了幾眼,嗯,來的人都頗為年長。呃……除了從街角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拚命的擠進隊伍中的那個年輕人。

「哎哎,你別插隊啊。」家僕不滿意的指著那年輕人說著,這年輕人看上去甚是矮小,明明衣著打扮是個男人吧,可眉眼皮膚清秀的倒像個大姑娘,若不是還蓄了兩撇小鬍子,真是娘娘腔了。這種人怎麼可以當上管家?家僕先就有些看輕了他。

那年輕人倒也不以為忤,擦了擦汗,不慌不忙的正了正衣襟,「這怎麼能叫插隊呢?插是什麼意思?插,本身是一個動作,是指直入。我是直入的嗎?我拐了多少個彎繞過多少個人才進來的你看到了咩?隊又是什麼意思?隊,本身就也應該是有序的,或縱或橫的序,可這裡有隊嗎?如果有,我只能說,這個序不長,但很粗。所以,我沒插隊,我只不過是從本就存在著的縫隙之間,巧妙的走了進來,站在了一個比較好的位置而已,而已。」

家僕怔怔的聽著年輕人的話,一字一句的琢磨,沒聽懂,可也不知該回應些什麼好,心裡便有些虛了,不管怎麼樣,能說出這麼長的道理來,一定是有學問的啊,不可輕視啊不可輕視,自古英雄出少年,難道說這年輕人也是個人才?

家僕狐疑了一會兒,淡定的咳嗽幾聲遞了個號牌就離開,決定無視年輕人插隊的事實。

年輕人自然更加的淡定,號牌拿的穩穩妥妥的,無視旁邊的人怒目看他的事實。只在心裡狂喜:所以說出來行走江湖,掌握必備的道理是多麼的重要啊!

沒錯,年輕人是暖歌。小丫頭女扮男裝,一路矇混著走到了京城。她覺得自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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