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肚子餓了，陪我出去吃飯如何？」少陵自然而然的說著，聲音並不太大。
暖歌沒有回答，認真的看他。
「想吃什麼？薑母鴨絲？杏仁佛手？如意卷？還是你有其它的好介紹。放心，銀子我來出。」
暖歌還是沒有說話，少有的安靜，眼睛專註的看著少陵。
她的眼睛很美，眼神清澈，有著即使經歷了許多事情仍舊無畏的清澈。
「還是你想先沐浴？或者我安排忠叔去幫你找人燒熱水。」
暖歌搖了搖頭，似乎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低了頭，手伸向身上掛著的小布包摸索著什麼。
少陵在心裡輕嘆了聲，他明白，暖歌現在摸索的多半是綉帕之類的，姑娘家容易掉眼淚。他倒希望她能哭出來，至少哭出來才像她現在該做的事，多多少少能減輕些委屈的感覺。
「你想說什麼，我都聽著。」少陵補充著，並做好了安慰她的準備。
「那個……」暖歌果然已經從包包里摸出個白白的東西，邊說話邊掛在了臉上……眼睛以下的部位全部被這白色捂住了，悶聲悶氣的說著：「你不介意我戴口罩吧？你一直在掉毛毛，我怕再打噴嚏。沒事，我不會鄙視你的，只是防一下。」
少陵發誓，他又聽到了自己牙齒咯吱咯吱咬響的聲音……
「口罩？你怎麼會有那麼古怪的東西！」
「娘親設計的啊，山海郡風沙大……」
「余暖歌你真是……」程少陵強忍著自己不把暖歌再丟出去，自已堂堂的一個……那什麼，總不能老是被一個小丫頭牽著鼻子走，便「狠狠」脫下自己的斗篷，用力的給暖歌裹嚴了。
暖歌驚訝的由著他的舉動，實際上不由著也沒辦法，斗篷已經完全限制了她的雙手，還沒等她掙扎，程少陵的手臂已經蠻橫無禮的勒了上來。暖歌輕「呀」了聲抬頭，他的臉離她近的不能再近了，好在她還有口罩保護著……程少陵居高臨下的在暖歌耳邊說了句：「你不仁，可是我很義。」
義不義不知道，暖歌此刻僅存的想法是：他牙齒很白！
山海郡離京城雖遠，可在天啟朝也算是排前列的繁華大郡，尤以商為主。街面上吃穿用度銀樓票號一應俱全，雖說現在時辰已晚，仍舊有些沒關門兒的，其中就包括青玖湯。
好吧，就是澡堂子。
青玖湯在山海郡開了十餘年了，是個三進三出的院子，種了些梅蘭竹菊之類的應應景，顯得就有了幾分雅緻。光顧的自然都是男客。今晚的人不算多，泡了澡鬆了筋骨多半就走了，只余幾個年紀老邁些的圍著粗布坐在熱氣哄哄的廳里喝著茶閑聊。
門口的夥計也閑著，坐在台階上嗑瓜子，看看時辰也不早了，估摸著再開個把時辰便能關門。正望天，巷子外飛馳而入一匹駿馬，馬上是一利落打扮的老者，近了，便跳下馬，神態緊迫的牽馬朝青玖湯大門走了過來。
「這位老爺想泡澡？我們這青玖湯……」夥計迅速站了起來，習慣性的開場白。
「裡面可還有客人？」老者直截了當的打斷了他。
「有，有，呃，若是您老不想被打擾，我們還有清靜的單間。」
「清場。」老者言簡意駭。
「啊？」夥計愣住了，沒聽明白老者的意思。
「清場，把裡面的人全部清出去。」
「呃……」夥計極為難的神色，「沒這規矩啊，客人泡的好好的，總不能轟人啊。」
老者擺了擺手，也不再多說，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遞給夥計。
夥計接過銀票展開看著，瞬間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規矩是人定的，有您這心意，就是光著的，也得給我出來！」
老者滿意的笑了……
半柱香後，場清了，巷子外拉拉扯扯走來兩個人。
一高一矮，高的那個衣著體面貴氣，相貌好看的像是畫里走出的神仙公子，就是神態很是不耐煩，時不時的低下頭對那矮個子的說些什麼，不大和善的表情，像是訓斥。
那矮的……緊緊的裹了一個長的快拖了地的斗篷，圍著圍領，頭上還嚴嚴實實的戴了頂風帽，最古怪的是臉上還蒙了塊白布，若說是打家劫舍，也不必穿的這麼累贅不便啊。
青玖湯的老闆及夥計已經全部候在門口，專等這用了足可以買下湯店的銀子卻只是包了一晚清靜的貴客駕到！
「恭迎兩位少爺！」老闆眼尖，真摯誠懇而又無比熱情的撲了上去，這兩人在他眼裡就是金燦燦的元寶啊。
高的那個沒什麼反應，只是掃了老闆一眼而已。
矮的那個卻嚇了一跳，回身就想往後跑，被高的那個一把拉住，「平日里不是膽子最大，有我在你怕什麼？
矮的人也不說話，就是拼了命的搖頭。
「可準備好了？」高個子不再理會，問著青玖湯店老闆。
「早好了，二位少爺裡面請……」老闆的眼睛笑成一條縫，推開了夥計，親自引路朝店裡走著。
邊走邊偷眼瞄著身後的兩位少爺，心下明白了大半：斷袖、斷袖不易啊，大半夜的才敢花大把銀子來偷偷享受。
自然，老闆的腹語少陵和暖歌是聽不見的，若能聽見，恐怕會吐血。
其實現在暖歌已經很想吐血了，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在娘親雷小菊的教育下已經膽大無比，她敢上房、爬樹，下湖游水等等等等，可她真不敢跑到男人出沒的澡堂來泡澡啊，這要是讓姑姑知道了……
於是，這一路上她百般告饒百般懇求，可程少陵的心跟他的手臂一樣的硬，開始還跟她解釋幾句什麼：讓忠叔趕跑其他的人、穿成這樣沒人會知道你是姑娘……諸如此類的話。可幾句之後就不是他了，最後還直接諷刺她暖歌膽小如鼠、葉公好龍，臟成這樣如豬。
如鼠、如龍，都還湊合，可暖歌不想髒的如豬，便只有心裡打著小鼓跟上了少陵。到了青玖湯門前還想逃跑來著，自然已經跑不脫了。可真的進來了……似乎也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暖歌小心翼翼的偷眼瞄著青玖湯四處的景物，也對，自己蒙著臉，裹著斗篷，誰能知道她是商學院家的女兒？哈哈！
「不怕了？」程少陵觀察著她，打趣著。
暖歌不敢說話，一雙眼睛卻眨了眨。
「傻瓜」程少陵拍了拍她的頭，無奈的笑了。
走在前面偷聽的老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兩個斷袖還真是恩愛……
「兩位少爺，到了」老闆半彎了腰，恭敬的推開半掩著的屋門，回頭說著。
暖歌從少陵身後擠個頭出來看，少陵往回按了按她，自己卻極認真的審視著小屋裡的陳設：屋子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小，只有一個鋪了厚厚棉墊的松木榻，和安置在房裡正中的大木桶，裡面的熱水還冒著白汽，水上灑了很多的玫瑰花瓣。少陵心頭暗笑，想不到忠叔辦事還這麼仔細，這麼短的時間內還安排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