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從方才看見他們二人一起回來就有些不舒服了,現在則更不舒服。程少陵眉頭一斂,轉身就回了書院,話不再多說半句。

「娘~」小柔拉長了音嬌嗔,「人家才回來,還有事情要跟墨染師兄講~」

「傻丫頭,要分輕重。」余淚連哄帶勸的拉了小柔就跟上少陵。

「姑姑,山河圖我取回來了……」暖歌怯生生的追上前,把畫遞到了余淚手中。

當著眾人的面兒,余淚不好說什麼,就只是笑了笑,「暖歌,修裱花了些銀子吧,你還存了私房銀?」

「不是不是。」暖歌急忙擺手,「是紀師兄付的……我想還他,可他不要……」

「哦?」余淚轉向紀墨染,態度慈祥了許多,「即然如此,那只有替小柔多謝你了。這樣,改天再敘,今天還有些事,就不留你了。」

紀墨染禮貌的施了禮,並不多話。可門口的暖歌卻是一頭霧水。

平時姑姑不是很喜歡紀師兄嗎?這會兒怎麼只是招呼就走了?真是怪事多多。想了想,便請著:「師兄,可要進書院坐一坐?」

「不了,墨庄還有事。」紀墨染搖了搖頭,余淚的變化他怎麼能看不出呢?可那又如何,他在乎的從來也不是這個商學院,點了點暖歌手中的包袱,「這個白狐若是他不喜歡,便賣給我好了,我原價收。」

暖歌眼睛一亮,又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不能表現得太市儈,臉便瞬間紅了大半。紀墨染當然再了解不過這個小師妹,便在心裡笑了個不亦樂乎……

送走了紀墨染,暖歌便回到自己的閨房睡了整個下午,真的是累著了,昨晚一夜沒睡,上午又跑出去取畫,可算有時間可以補個覺了,這夢卻又一個接一個的做。一會兒夢見跟表姐出去踏青,一會兒又夢見程少陵說不要這個白狐,一會兒紀墨染又給了她一百兩銀票……嗯,數銀票這段兒開心!暖歌在夢裡咯咯的把自己就給樂醒了。

揉了揉眼睛,見時辰竟像是黃昏了,忙不迭的坐了起來,簡單拾掇了自己便興緻勃勃地往表姐那裡跑。表姐回來了就好,她有伴兒了!

表姐住的小院叫「雀巢」,位於商學院東南一角,和暖歌現在住的也並不遠,拐個彎,穿個月亮門兒就是了。其實「雀巢」原本屬於暖歌的,是雷小菊專門為她布置的。可表姐和姑姑搬進商學院後,表姐說喜歡住在花草鳥鳴多的地方,而整個商學院最符合要求的便是「雀巢」了,於是暖歌就大方的搬了出來,把房子讓給了表姐。反正她也的確不想住,住在那裡,就更容易想起娘親和爹爹。

跑近雀巢,暖歌便想給小柔一個驚喜,竊竊的踮腳走近了門旁,手扶了門,準備忽然將其打開再大喊一聲「我來啦!」

可還沒等她推門,房裡震耳欲聾的哭聲卻讓她不由自主的停了手。

是表姐施小柔。

怎麼又哭了,難道又是因為紀師兄?

暖歌膽戰心驚的把耳朵貼近了門縫,仔細聽著……

「少說那些沒用的!」姑姑的聲音顯得很不耐煩,「你說,那個程少陵跟暖歌什麼關係?」

「我怎麼知道!」施小柔邊哭邊答著:「只不過是那天跳崖的時候認識的嘛……他不是娘你留在商學院的嗎?我怎麼知道他們什麼關係!」

「你個傻丫頭,讓人賣了都不知道!」姑姑恨鐵不成鋼的說著:「沒關係他會給暖歌出銀子辦慶典?沒關係他會非暖歌不行?死丫頭她哪點比你強啊?」

「我不管!」施小柔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反正今天丟死人了,我可是BMW後啊,那個姓程的擺明了不讓我做慶典,我幹嘛非要做啊?就讓暖歌去辦啊!」

「讓她辦?」姑姑冷笑起來,「她就是個倒霉孩子,連她爹娘都懶得管她!」

連她爹娘都懶得管她……這句話對於余淚來說,是多少年來用來打擊暖歌的萬靈藥。而對於暖歌來說,是足以讓她瞬間縮回牆角的最快的辦法,最痛的辦法。

腦袋裡又開始嗡嗡作響,爹娘是懶得管她嗎?明明不是,娘親跟別的人不同,她是想讓自己的女兒更加獨立!是,一定是!否則也不會總是來信了。

爹娘明明那麼捨不得她……

眼角濕濕一片,暖歌咬了咬嘴唇,狠狠的在臉上抹了一把,隨即又微笑起來,沒人看得到,她便笑給自己!

不再進門,有姑姑在,她別想能給表姐什麼驚喜。轉身便走了,輕手輕腳的,仍舊是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兒。娘親曾經教過,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說的就是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你要是沒咽吐在了地上,旁的人見了還要嫌你臟呢!

「等我賺了銀子……」暖歌喃喃自語著。

「有了銀子要如何?」少陵的聲音忽然響在暖歌耳邊,低低的,帶了笑意。

「誒?」暖歌猛回頭,詫異的看著他已經近在咫尺的臉,「你啥時候進來的?男女授……」

「說了多少次了你不算女人。」少陵早知道她會這麼說,可也不再逗她,站直了,低下頭打量著她。

很明顯,她哭過。

這丫頭在別人面前總是笑口常開,可背人的時候不是臉頰紅腫就是剛掉過淚。心裡一凜,本想拍拍她額頭的手便滯住了,沉的抬不起。

「啊!你來的剛好。」暖歌忽然想起了什麼,跳開幾步從床尾的被子里拿出那個藏起的包袱,打開後把那團雪白雪白毛茸的圍領取了出來,拎在少陵面前,「雪狐,很貴喲,送你的喲!」

雪白雪白的圍領不停的抖動開來,雪狐對於少陵來說,談不上名貴二字,府上有的是,冬天去打獵的時候帳篷里褥子鑲邊兒的都是雪狐,可這條未經加工過的圍領卻真是格外不同,因為圍端,由暖歌纖細的手指揪著。

「這是……咳」少陵掩飾性的輕咳一聲,盡量讓自己聲音中的顫意減輕,實在不能顯得欣喜若狂,「你撿的?」

「撿!」暖歌瞪圓了眼睛,「你到外面給我撿個雪狐皮試試,這麼名貴的東西!」

「那麼……紀墨染送你的?」少陵還是有所懷疑。

「怎麼會!」暖歌紅了臉,小小的惱羞成怒,「紀師兄怎麼會送我東西啊。」

「連修裱畫的銀子都是他出的哦。」少陵一語道破,斜著眼睛看暖歌。

「這是我自己買的!」暖歌想跳腳了,直接把圍領扔到少陵肩上,「貴死人了,十兩買的!愛要不要,不要我再去賣掉!」

「你無緣無故送我東西做甚?」

「謝謝你這幾日來的幫助啊,還有救命之恩,雖說掉下去也是被你害的……」

「十兩就還了救命之恩。」少陵不經意的後退了幾步,手按住了肩上的圍領,表情頗不以為然,「你果然會算帳……不過正值倒春寒,呃,忠叔年紀大了說不定會需要這個。」

暖歌不滿的瞪著他,「是我送你的……」

「知道了。」少陵斜了她一眼,似是嫌她囉嗦,「走了。」

「哦。」暖歌鬱悶的點點頭,看著他快步走出了房門,尋思尋思著就覺得哪裡不大對勁,「呃,他不告而來……就為了說幾句話就走了?那他來找我幹啥……」

其實這個問題,程少陵自己也想知道。總之,這一下午他心裡就不痛快,而不痛快的根源就是暖歌這個小丫頭。很明顯,暖歌的確就像余淚所說的,去找了紀墨染。紀墨染甚至還送她回書院,兩個人看起來那麼自然協調。

不,不完全是自然,暖歌只有在紀墨染出現的時候才會有些許的不同,不像平時一般頑皮,會多了一些文靜。

少陵非常不喜歡暖歌顯得文靜,非常不喜歡!

可是自己能讓這個小氣的丫頭拿出十兩銀子……少陵心裡有著藏不住的得意,三步兩步回了自己住的客房,圍領直接遞給忠叔,「鑲斗篷上。」

「是的少爺。」忠叔畢恭畢敬的接過來,手指一捻那圍領,眉頭輕皺,「少爺,此物從何而來?」

少陵盡量讓自己顯得漫不經心,「那丫頭送的,雪狐!」

「哪個丫頭?」

「還能有哪個丫頭!」

「呃……少爺。」忠叔猶猶豫豫的解釋著,「這圍領可是配不上您的斗篷啊,這哪裡是什麼雪狐……」

「她說是,便是。」少陵不耐煩的打斷忠叔的話,「再說了,禮輕情義重,本少爺豈是那挑剔之人!」

想了想又補充,「快著些,晚上便要穿。我出去買本書。」

說完,拂袖而去。

忠叔自言自語,「不挑剔?不知道前年是誰把王統領送來的雪貂皮扔了出去,只因為那皮上有一根雜毛……可是少爺去買什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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