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臨水榭的松石書齋之內,暖歌的抄寫正進行的如火如荼。所謂檢查……反正從小到大寫了太多次,老套路!難就難在抄的份數太多,姑姑果然狠毒!

數數看……唔……也有三四十份了,不錯不錯,暖歌開始沾沾自喜。心裡一樂,運筆也越發的快了。正寫著,從窗子吹進一縷冷風,寒的暖歌打了個哆嗦,初春的夜晚畢竟還是有些冷的。

擱了筆,暖歌剛要關窗,可又聽著有什麼聲音傳進來,悉悉索索猶猶豫豫的。難道這個時節還會有老鼠?

想了想,便探了半個身子出去想看清楚。可這一探就果然探出了問題,書齋的地勢本就較水榭的迴廊高一些,此時從窗子右側冷不丁的就偏過來一個頭,當不當正不正的就和暖歌對在了一處,鼻尖幾乎撞上,甚至能感應到彼此唇齒間呼出的熱氣。

暖歌瞬間僵化成石頭,雙眼化為鬥雞,視線卻準確的膠著在對方鼻尖以下那張薄唇旁,微微泛起愈來愈深的梨渦一點。

就好像時間又倒流了一般,她和程少陵在懸崖之下吊著的時候也曾經在斗篷裡面……

那梨渦讓暖歌瞬間確定是來人是誰,可這事實也讓她瞬間跳離三米開外。

「程少陵,男女……」

「都說了你還不算女人。」少陵手略一撐窗檯,沒等暖歌看清楚,人就已經跳了進來。

暖歌承認,那窗子有點高,他人也高,以他的高度跳進這樣的窗子實屬不易的。再配合晚風輕輕吹,月光柔柔灑,以及動作很瀟洒,表情很自如,神態很悅目等等情況。應該說來她應該覺得開心意外高興喜悅吧?

可她不。

原因只有一個:他穿著斗篷,人進來了,斗篷刮住了,並順帶著颳倒了窗旁書桌上硯台一方,墨汁一五一十的傾灑而出,染透了暖歌埋頭苦抄的三四十份……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耍酷,也是要分場合的。

順著暖歌抽搐不已的嘴角及眼角,少陵回頭,並完整的看到了災難現場。

暖歌偏了偏頭,拔了拔劉海,語氣透著極度和善,「少陵啊,你看這該如何是好呢?」

一滴冷汗順著少陵的額角下滑,讓他如此的原因不止是因為他碰灑了墨汁,更重要的是:暖歌的左邊臉頰上,又是一個分明的巴掌印。

「你姑姑打的?」少陵疑惑的問。

暖歌略有閃躲的眼神,刻意做出的不以為然,「別轉移話題。」

「就因為白天的事,她就這樣打你?她這樣對你,就不怕你爹娘回來找她算帳嗎?」

「也不完全是……」暖歌有些失落的表情,「姑姑說她交待給我的事情我不去辦,一天到晚閑晃。再說這些事情何必告訴我爹娘,平白讓他們煩心。」

「你姑姑交待了什麼事情。」

「書院的周年慶典又快到了,姑姑讓我找銀子呢。呃……先不提這個,我說你剛才闖的禍該如何是好?」

其實這個問題是不需要回答的,只需要去做,照著暖歌的意思去做便好。

沒一會兒,坐在窗下書案旁奮筆疾書的人已經變成了少陵。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檢查』」,少陵的眉頭已經擰在了一起,不斷的搖頭以示自己的感慨,「就相當於衙門的供罪狀嘛……」

暖歌手托著腮,眨了眨眼睛。

「何謂在奸人唆使下想出李代桃僵之計?奸人是誰?」少陵半眯了眼睛,咬牙切齒的問著。

暖歌手繼續托腮,心照不宣外加少陵多此一問的神態。

「小丫頭,今後休想我再幫你出主意。」少陵一記響指彈向暖歌的額頭。

「今後再說今後的事兒,方才你弄壞了我抄完的一百份檢查,速速賠來才好。」

「你寫了有一百份那麼多?」少陵狐疑。

「當然。」暖歌白了他一眼,心想有冤大頭不抓是傻瓜,自己可不是傻瓜,便直截了當的吩咐,「抄完才許睡覺!」

少陵沒有反駁,笑了笑,懶洋洋的從筆架下取下四支毛筆一起蘸著墨汁,書院果然是以營墨起家,墨汁濃香流暢。不錯不錯。

「為什麼一起拿四支毛筆?」暖歌好奇的問。

少陵掃了她一眼,「不然真的像你一樣要抄到天亮嗎?」

言畢,竟雙手各執兩筆,一左一右,在方才疊起鋪就的四張紙上運筆如飛,筆體也真的很像暖歌親自書寫的,寫兩行便停下,把上層的紙往下拉一拉再繼續。蘸墨的時候偶有墨汁滴落在雪白的紙上浸染開來,圓圓的,如同暖歌越張越大的嘴。

托著腮的暖歌看愣了……

天啊,他竟然可以一次用四支筆寫,模仿出的字跡也跟自己所差無幾。如果早幾年認識他請他幫忙寫檢查,該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啊!暖歌心花大朵大朵的怒放起來,現在也不晚不晚,哈哈。人才,人才啊!瞧他低斂著眉目的神態,筆挺的鼻子,果然賞心悅目啊。

「小心別把口水滴到紙上。」少陵頭也不抬,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堵住了暖歌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讚美之辭。

「哼!」讚美之辭簡化為一個從鼻孔中噴出的單音,可心裡痒痒的好奇,便厚著臉皮繼續問著:「你是怎麼練出這本事來的?也是從小寫檢查?」

少陵的筆略頓了頓,搖了搖頭。

「認識你這麼久了還沒問過你的來歷呢,府上是做什麼的?只知道是京城,京城裡做什麼的呢?」

「若是再多話,便還是你自己來寫。」

暖歌嘟了嘟嘴巴,「這都不告訴我,真不把我當好兄弟。」

少陵啼笑皆非,「你本來就不是兄弟,我只能說這四支筆法是我從小就練的,倒也不是什麼本事,只不過聊以自娛而已,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為了幫你派上用場。」

「可怎麼會無聊?你小時候沒有夥伴嗎?」暖歌的話匣子一旦打開了就很難再收住,繼續問著。

「夥伴……」少陵終於停了筆,眼前的暖歌一臉坦誠,沒有諷刺也沒有挖苦,想了想,便還是簡單的回答著:「從前沒有,現在……或許有。」

暖歌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是我對吧!」

「你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少陵

「你不是說我不算女人?」

少陵終於笑了起來,雖然仍舊是無聲的,可眼角唇邊彎彎的如同新月一般。暖歌怔忡的看著他,心裡也暖洋洋的,少陵雖然話少,可他做的事無一不是在幫助自己的,跟他在一起很舒服,不同於跟姐姐在一起,也不同於跟紀師兄在一起的感覺。暖歌知道,自己定是喜歡少陵的,嗯,一定是,好兄弟!

咯吱呀……窗外有奇怪的聲音忽然滑近……像是車軸轉動,也像是生了銹的暗器機關啟動,更像是不明物體的接近,在這個深夜顯得格外詭異和刺耳。

少陵面色一凜,還沒等暖歌做出什麼反應,右臂一攔,將本來坐的好好的暖歌攏在自己身後,左手一揮,兩支毛筆迅速破空飛出,「嗖嗖」兩聲直奔窗外異聲所到之處。

那異聲果然嘎然而止,可隨之響起的卻是更加讓人膽戰心驚的怒吼,「誰害我……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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