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暖歌站在水裡,瘦瘦小小的,明明就是跟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一樣狼狽。可她就是有一種本事,能讓包裹在她周圍的一切事物,就在她笑起來的那一剎那黯然失色。就只有她晶晶亮亮的眼睛、清脆婉轉的聲音、興奮的嫣紅的臉頰。

「程少陵!」暖歌大聲喊著,笑著,大步踩著水就跑了出來。

少陵怔怔的由著她朝自己衝過來,由著她把冰涼的水蹭到了自己乾淨的衣服上,由著她的命令攤開手掌,由著她把斗篷里小的比蝦米大不了多少的魚一股腦的抖進他的手掌中,小魚從他的指縫間滑落,滑在草地上。可誰在乎呢?他只是迷惑的看著暖歌近在咫尺的笑容,那是真正純粹的笑容,原來……姑娘家……還可以有那樣的笑。

「誒?程少陵你傻了啊?」暖歌皺皺著鼻子,朝少陵呲了呲牙。

少陵深呼吸,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仍舊木頭一樣站著。

「哈哈,你還記得來找我,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呀!哈哈!」暖歌大力拍了拍少陵的肩膀,又笑了個不亦樂乎。

「你就不能把頭髮梳一梳?」少陵啼笑皆非,手指忍不住點了點暖歌的額頭,「還有啊,即然要下水抓魚,怎麼不把繡鞋脫掉?現在你要怎麼走路?」

暖歌下意識看向自己的雙腳,少陵說的沒錯,她的確是穿著鞋子站在水裡……

「我不能脫掉繡鞋。」

「為什麼?」

「娘親說這是穿越後野外守則,脫了鞋,或者在野外洗澡的,一定會被男人看到!然後會被這個男人糾纏,我才不要。」暖歌一本正經的回答,順手摘下頭髮上掛著的樹葉。

「這……你娘親這是什麼怪話。」少陵故意打趣她,「你放心,以你目前的……尊容,沒人會糾纏於你,真的。」

「我是夫子!」暖歌警告式的語氣:「記住哦,我可是夫子!你要尊師。」

少陵無奈的笑。

暖歌也總算安靜了下來,傻傻的注視著程少陵。一直就覺得他好看,現在更是,可他的眼光怪怪的,多了份說不出的東西。

難道他還是在怪姑姑多收了他入學銀子……

「少陵呀,我們要怎麼回城?」

「騎馬。」

「只有一匹馬,如何騎?男女授受不親……」

「那你在這裡等,我回書院讓你姑姑來接你。」

「你明明知道這事不能告訴我姑姑!」暖歌揚了揚拳頭,還沒等再說什麼,卻見少陵已經翻身上了馬。

「上來吧小丫頭!」少陵俯身一手握住了暖歌的手臂,另一手托住她的腰,略用力就把她掀上了馬,側坐在自己的身前。

「呀呀呀!男女……」

「你不算女人。」少陵直截了當的打斷了她的怪叫,「進了城就放你下來,所以現在乖乖聽話,安靜坐著。」

暖歌坐在馬上扭頭驚訝的看著少陵,離得太近,他的話就好像是貼在她耳邊說出的一樣親昵,小丫頭……乖乖聽話……這些個詞語從一直少言寡語的少陵口中講出來有種石破天驚的力量。

少陵策馬而行,忽然就覺得身前的少女全身都僵硬了起來,他低下頭注視著她,卻見她的臉頰也是緋紅一片,難道這小丫頭也會害羞?難道她懂這些?

念及如此,少陵竟也有些彆扭了,雖是初春卻也感覺到了身上有幾分燥熱,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小丫頭,那個……」

「少陵。」暖歌打斷了他,聲音溫溫柔柔的,刺激的少陵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本能的側耳傾聽。

「你現在……」暖歌繼續說著:「好像我爹!」

少陵:「……」

「真的!我小時候我爹也這樣騎馬帶著我。」

少陵:「……」

「唉,可惜你還沒有我爹那樣的鬍子。誒?你出汗啦?誒?你兩條眉毛一起在動啊……」

「你再說話,我就把你扔下馬。」

「嘁!」暖歌白了他一眼,卻又瞧見馬鞍旁掛著個布袋子,好奇的摘下袋子打開來看,一會兒摸出個拔浪鼓,一會兒摸出個線插子,一會兒又摸出個小鈴鐺,「這袋子誰的?」

少陵輕咳一聲,剛順了順氣想開口。

「這裡的東西真是幼稚。」暖歌嘟囔著:「這袋子肯定是個小娃娃的東西,你撿來的?誒?你臉色怎麼青了」

少陵:「……」

「哇!糖葫蘆都化了!你真笨啊!」

少陵:「……」

進了山海郡城裡之後,少陵就下了馬,讓暖歌一個人騎著,他走路。倒不是他多麼善良,實在是聽不慣暖歌那雙濕鞋走在青石官道上發出的「啪嘰啪嘰」的聲音。他牽著馬,走過四八十三婆們無比探究的視線,走過被暖歌稱為「幼稚」卻還要吃的攤子,走過一路無論大事小情暖歌都要橫插一杠子的無奈……

他悲哀的以為回書院的路會無休止的漫長下去的時候,書院終於到了。

即然早上是偷溜出去的,回來自然也不能走正門,由暖歌指揮著走了巷子後面的小門。他好笑的看著暖歌跳下馬,鬼鬼祟祟的推開小門,剛要側身擠進去,門卻從裡面大開了。

哈沸商學院的余淚院長以及一干管事人等,齊唰唰的站在影壁之前,虎視眈眈的注視著暖歌及少陵。暖歌的反應超出意外的迅速,她在瞄到余淚的同時已經擺出了為人師表的樣子,振振有詞的教育起少陵:「夫子今天給你在城外上了生動的一課,要愛護花花草草,愛護小鳥小魚小蟲,它們也是有生命的,明白嗎?」

「暖歌……」自余淚身後卻傳出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我都招了……」。

是表姐施小柔。

傳說中,哈沸商學院長余淚當晚就對兩個姑娘動用了「大刑」:先是把小柔連夜送回了桃花別院反思,同時罰暖歌抄檢查一百份到天亮。

至於少陵,好在余淚太了解暖歌,便只是給了他一個口頭警告,那警告卻讓少陵啼笑皆非。內容是:程公子,您不要被暖歌騙了,可她可不是一般人,像您這樣的,小心把你騙的骨頭渣子都沒有!

這番話讓少陵回房後思考了好久也沒懂究竟是何意思,這是在罵他笨?

「少爺,家裡又來人了。」晚飯後,忠叔伺候著少陵換了衣服,又端了沏好的茶遞到少陵手中說著。

少陵沒有回答,只是端著茶杯的手指又緊了緊。忠叔可以說是看著少陵長大的,自然懂他的心思,可也只有無奈的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要勸,「少爺,您在這裡的時間也不算短了,要不然……」

「反正他們一直如影隨形。」少陵打斷了忠叔,「你告訴他們,別在我面前出現,不要讓我看到。什麼時候回去……我自有分寸。」

忠叔並不意外少陵的決定,他看得出,山海郡這個地方少爺呆的是津津有味。一方面他為少爺有了本應有的快樂而欣慰,另一方面,他也隱約有些擔心,嘗過快樂的人,更會覺得痛苦倍加難熬。

可山海郡……終究是要離開的。

怔忡間,門聲一響,忠叔看過去,卻是少陵少爺披了斗篷走出了房門。

「少爺,這麼晚了還去哪裡?」

少陵不答,身形稍頓,眼角斂了下而已便拂袖而去,倒像是有幾分被拆穿什麼心事之後的惱意,「你干涉之事倒越來越多。」

忠叔啞然……

作者有話要說:不留言的一律毆成照片掛在暖歌房裡!

不收藏的一律毆成照片掛在少陵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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