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其實少陵的主意很簡單,暖歌請紀墨染去桃花別院當然是不夠份量,要反其道而行之。

下午,暖歌刻意悲悲切切的向四八十三婆們說了姐姐小柔在別院有多凄涼,四八十三婆想當然的就傳給了蘇又晴,蘇又晴果然興奮不已,情敵落井,不投石簡直對不起自己啊,於是施展磨功,無論如何要表哥紀墨染陪她去賞桃花,而賞桃花最好的地點,莫過於暖歌家別院所在的那座山……

第二天清早,山海郡城外官道上一馬一轎,一前一後不緊不慢的走著。

馬是好馬,渾身烏黑不帶一根雜毛,單單四蹄踏雪,馬上之人稱得上是玉樹臨風翩翩公子,只是表情有些莫測,時不時的回頭瞧瞧跟在後面的繡花蓋頂轎子若有所思。

轎子里坐的人卻一直笑的很愜意,拿了銅鏡左顧右盼,一會兒扶扶簪子,一會兒正正裙帶,只等到了目的地之後,完完美美的下轎,氣死那個施小柔!

沒錯,騎馬的是紀墨染,坐轎的是蘇又晴。

通常,能讓女人一大早就興緻勃勃做的事兒,一是會情郎,二是損情敵,三是數銀子。

三條蘇又晴佔了兩條,她當然高興。

行到一個高坡處,騎馬的紀墨染自然沒什麼,可苦了四個給蘇又晴抬轎的轎夫,這一段路不止是坡陡,不知為什麼碎石還特別的多,倒像是哪個採石車倒了一樣。轎夫們速度逐漸的慢了下來,眼瞧著紀墨染的馬就先自消失在下坡處。不過也不要緊,反正跟著大方向就對了。轎夫們篤定的吭哧吭哧繼續走,果然,拐個彎就發現紀墨染等在前方,也不回頭,單單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跟上。

那就跟著咯……卻想不到,這個不回頭的紀墨染,卻是把他們帶入了另一條回城的路……

不必說了,紀墨染是假的,程少陵扮的。

另一方向,跟上紀墨染的轎子里自然也不是蘇又晴,而是心花怒放的施小柔。

這招偷梁換柱是程少陵出的主意,提前打聽了蘇又晴是騎馬還是坐轎。天剛蒙蒙亮,暖歌租了頂一樣的轎子跑去桃花別院接了姐姐施小柔出來,就守著這段石子坡,單等紀墨染從坡上下來,一切就依計行事了。

兩天沒見而已,暖歌瞧著姐姐就好像瘦了一圈,相思之苦果然害人。暖歌暗自決定,得什麼不能得相思病,沒什麼不能沒天啟銀!

姐姐,你要幸福啊……暖歌心心眼瞅著小柔的轎子跟著紀墨染的馬漸行漸遠,腦海里響起了娘親生前時常拔拉的一段古箏音樂,叫天國的梯子還是啥來著?唉,總之很好很惆悵,聽了就讓人不自覺的說話都慢半拍。

瞧,陽春三月的小山坡,桃花朵呀嘛朵朵開。小風一股股的吹著,迷呀嘛迷人醉,香氣幾乎要壓過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女兒墨。暖歌抬眼看艷陽,艷陽笑眯眯的照耀著大地、田野、河流。

呼吸著無比新鮮的空氣,聽著林間鳥鳴,暖歌微笑著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再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朝左走幾步,再朝右走幾步,朝前走幾步,再朝後走幾步。

忽然地,就喃喃著自言自語,「馬呢?程少陵騎走了。轎子呢?姐姐坐走了。那我呢?我要怎麼回城呢?」

程少陵,汪汪你個太陽!

其實程少陵並沒有忘記她,按照計畫,他把蘇又晴的轎子七拐八繞的引回城裡之後,便找個機會策馬溜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興趣、有閑心做這樣的事。他料到了暖歌會因為回不來而跳腳,可還是不緊不慢的東逛西逛,那小丫頭,要給她點苦頭吃才好玩。

經過前日那個烤餅攤,少陵買了兩個烤餅包了起來。又經過個糖葫蘆攤兒,忽然就想起來那丫頭曾經說過,糖葫蘆是穿越人最愛,幾乎逛街的時候會人手一串兒。問她什麼是穿越人,她的答案是:穿針引線越過重重障礙讓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媒人。

哦,原來穿越人就是冰人,傳說中的媒婆嘛。那丫頭那麼喜歡幫姐姐牽線搭橋,給她買串糖葫蘆好了!呃,她那麼能吃,五串吧!

左面商鋪是賣香瓜的,吃了糖會口渴吧?嗯,買幾個香瓜解渴。

誒?萬花筒不錯,買來給她回城的路上玩。

小荷包可以裝她的銅板、小線插送她繡花、瓜子買給她嗑、繩結送給她記帳……

「貨郎,貨郎,過來……」右前方,一個胖胖的女人在朝少陵的方向招手,「你的貨怎麼賣?」

少陵騎在馬上疑惑的左看右看橫看豎看,也沒從身邊方圓一里看出有貨郎存在的跡象。

「我?」顫抖著手指,少陵指向自己的鼻子。

「不是你還是哪個!」胖女人不耐煩的表情,「你那個拔浪鼓怎麼賣的?」

「你從哪裡看出我是貨郎!」

「不是貨郎你馱那麼多貨幹嘛!」

晴天一霹靂,少陵悲憤欲絕……

程少陵找到余暖歌之時,她正在小溪邊捉魚。娘親雷小菊曾經教過她,這世上之人,遇到挫折之時有埋頭苦幹的、有拚命硬幹的、有為民請命的、有捨身求法的,而她,哈沸商學院的小女兒,一定要與眾不同。

所以她選擇的是:該幹嘛,就幹嘛。想幹嘛,就幹嘛。

即然沒本事走回城,那就即來之則安之咯,大不了在這裡玩一整天,晚上的時候姐姐肯定回來了嘛。

她先是在桃花林里轉悠了一會兒,裝模作樣的賞了會兒桃花之後,發現壓根沒人能看得到她捻花的手指是否雅緻、聞花的表情是否怡然。

那還賞個什麼勁兒?乾脆爬上棵稍矮些的桃樹,擼了大捧的花瓣拿帕子包了塞進懷裡帶回去泡澡。

之後實在沒事幹,就往桃林里越走越深,想不到裡面別有洞天,竟有條清澈的小溪彎曲流過,這可讓暖歌喜出望外,直嘆果然是來對了地方。只在溪邊玩水不過癮,乾脆跳了進去摸魚。水不深,魚小小的游弋於石縫之中,暖歌並沒指望能撈出條稍大些的烤來吃,單只圖個樂呵打發時間而已。

直到程少陵的出現。

少陵騎著馬在桃林里轉了一圈,沿著暖歌踩出的腳印就不費力的找到了溪邊。暖歌早上的齊整樣子已經完全不見了,梳好的髮髻大約是被桃枝刮的,變成四下飛散亂七八糟。本來雪白的短斗篷也已經前後不分,不像斗篷,倒似了個兜兜,被她小心翼翼的一隻手朝前掬著。臉紅的要命,神情也緊張的要命,躬著身子死死盯著水底,就好像裡面藏了個夜明珠。時不時的一隻手猛伸進去,然後再摸個空出來,配以「呀呀」的亂叫。

少陵跳下馬看了她好一會兒,發現她壓根就沒留心溪邊還多出個人,也似乎她根本就不會在意有沒有人來接她。

忽然覺得自己的好心之舉簡直就有些多餘,少陵心有不甘,從地上拾了個石子就丟了出去,打在暖歌身旁的水面上濺了小小的水花,這才打斷了暖歌專註無比的捕魚大計,嚇了一跳,本能的就扭頭朝少陵的方向看了過來。

比這桃林美數倍的地方,少陵去過。比這小溪清澈的水源他也游過。可比這裡更生動的地方……他卻不知還會不會再有。

他也知道,那生動的原因只有一個: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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