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平生至幸

長生島,連空氣之中都飄散著一股甜香。

慕流蘇在侍衛的攙扶下,行過木板,上了岸。環顧四周,只見晶石橫陳,而四周高大的樹木,全是本應根株矮小的灌木。他示意藍小翅跟在他身後,藍小翅到了這裡,也不敢再皮——讓迦夜發現她跟來了,不是件好事。

她拉拉頭盔的青銅面罩,把臉蓋得嚴實一些。慕流蘇這才舉步往裡行去。走了不多久,已經有人迎上來——黑袍紅傘,正是暗族的常見裝束。慕流蘇問:「迦夜何在?我就不用再自報家門了吧?」

暗族戰士對他欠了欠身,頭前帶路。慕流蘇往前走,身後藍小翅和丁強等人都跟了上來。

等行至石洞口,慕流蘇心頭微跳——這石洞明顯是人工開鑿,這裡很久以前,說不定根本不是一座島嶼。藍小翅等人估計得不錯,這裡以前不過就是小塊礁石,有人不惜耗費巨大財力物力,硬生生在這裡堆砌了這座海島。

而這座石洞……可能是為了將長生泉從深海引流而出所建造,這需要多少能工巧匠?更可怕的是,大涼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那麼很可能,這些工匠還在這裡,或者說……已經全部都不在了。

他心思百轉,行走了一個半時辰,身後天光已經不見,前方隱隱聽見水聲如瀑布。引路的暗族人站住了,在前方,迦夜站在前面,長生泉在他身後從高往低傾瀉而下。色澤如鏈,美得妖異。

慕流蘇說:「迦夜?哼,先王的信,是你發給我的?」

迦夜從腰中摸出一枚純金腰牌,慕流蘇目光凝結如針:「暗影龍衛?」

迦夜將腰牌收好,說:「你既已知我身份,當然知道這裡住著誰。怎麼,去見主子,還要帶侍衛和刀劍嗎?」

慕流蘇說:「若見舊主,當然是不必如此,但如今我並未見到舊主,只是見到一枚腰牌而已。」

話作此說,只是不願示弱了。迦夜在此,以他現在的武功,自己帶不帶侍衛又有什麼區別?其他人倒也罷了,反正是他的侍衛,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死在這裡雖然可惜,到底也不算冤枉。

可藍小翅……唉,如果自己回不去,自己的妻兒好歹還能托她照顧。

現在也是沒辦法,帶不帶進去,也都是吉凶難料。而且這丫頭素來多智,如果讓她跟著,說不定能有什麼轉機。天啊,自己竟然這麼想。

迦夜掃視慕流蘇,從他臉上看不出不安,到底是大涼宰輔,武力與險境,還鎮不住他。

他說:「既然丞相這樣想,那麼就隨我來吧。」

他轉過身,再次出手如電,拍開牆上機關。慕流蘇回頭看了藍小翅一眼,當先舉步入內。

裡面晶石倒垂,池如蓮花。長生泉水珠四濺,氤氳水氣之中,只見池中一人正在打坐。慕流蘇上前兩步,撩衣跪倒:「陛下。」

池裡的人睜開眼睛,正是宇文疾,看見慕流蘇,他一笑,說:「十四歲不見,愛卿倒是容顏如舊。」

慕流蘇目光垂地,道:「謝陛下關懷,原以為此生再無緣面見君主,卻不想還有再見之時。」

宇文疾說:「可是愛卿臉上,卻並無絲毫歡欣之色。」

慕流蘇沒有理會這一句,他也沒有辦法強作歡喜,只是說:「聽聞陛下腸疾已有靈藥可醫,微臣已帶俠都數百名醫者前來。」

宇文疾嗯了一聲,向迦夜一揚下巴,迦夜說:「屬下這就前往安置。」

他轉身下去,宇文疾說:「聽說,這些年你將超兒教導得很好。」。

慕流蘇心裡明白他最是多疑,恭敬地道:「少帝天資聰穎,也是陛下大德庇佑,大涼這些年一直風調雨順,黎庶安泰。」

宇文疾唔了一聲,明顯對這些年朝廷中事瞭若指掌。此時並不打算細問。慕流蘇也明白——迦夜能夠如此輕易地攛掇少帝,顯然朝中有其他人是知道宇文疾假死的。

宇文疾就是這麼一個人,他並不會全心全意地信任誰。

所以他說:「這些人你也辛苦,你我君臣二人久未相聚,好不容易孤島重逢,就不如留下陪朕盤桓幾日。」

慕流蘇心中嘆氣,果然,還是想要扣下他。只要扣住他,宇文疾要回到大涼重新掌權,就很容易。少帝畢竟還年幼,無論如何,也不會反抗他的親生父親。或者說,就算是反抗,他也沒有他爹的城府和狠辣,輸贏也是沒有懸念。

他只得再磕頭,道:「微臣謹遵聖諭。」說完,他向身後的侍從道:「去找迦夜統領,由他安置你們先行住下。」

說話間向藍小翅使了一個眼色,知道她最是機靈,是要她見機行事了。要逃要反抗都隨她,可別被迦夜宰了。

藍小翅跟丁強等人一起下去,目前看來,宇文疾並沒有處死慕流蘇的意思。但這是因為兩個人畢竟是幼時至交,如今過了十四年緩和,矛盾有些淡化了。

以宇文疾的性子,等過些時候,再被慕流蘇反對、頂撞之時,恐怕殺心還是難免的。

藍小翅離開石壁,外面迦夜說:「鴉奴,安排相爺的侍從們到外面住下。」

旁邊鴉奴應了一聲,過來帶著他們離開石洞。如此一來,就等於跟慕流蘇徹底隔絕開來。

鴉奴帶著藍小翅等人來到一排石屋旁邊,躬了躬身,徑自離開。丁強終於急了:「大小姐!聽陛下的意思,短時間內他是不打算再放相爺離島了!這不是變相軟禁嗎?」

藍小翅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要是皇帝我也軟禁他啊。」

丁強無語:「可您得想想辦法啊,相爺久不回去,夫人和公子指不定得急成什麼樣呢!」

藍小翅說:「行了,我心裡有數。」

下午,天光正盛的時候,暗族人都已經歇下。

慕流蘇被帶到石洞里的一間石室,裡面四壁光潔白凈,石桌石凳均光滑如玉。他在凳子上坐下來,當然也明白這是軟禁他。這樣的後果,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畢竟是舊主,能怎麼樣呢?

他正沉思,外面石門一響,有人進來——是迦夜的隨侍奴隸鴉奴。鴉奴給他添上水,又打開食盒,擺上水果糕點。慕流蘇知道他是迦夜的人,也不說話。

半晌,鴉奴突然問:「相爺,我們主人說,新舊擇一,您恐怕要早作決擇。」

慕流蘇猛地一驚:「你……你不是迦夜的人?」不可能啊,據朝廷對暗族的了解,這個人是迦夜從小收養的。在他身邊十幾年了!

鴉奴收起食盒,殘缺的右手讓他看起來有一種奇異的陰森。他眸子里亮若星辰,盯著慕流蘇,等他的回答。慕流蘇說:「我……我不會背叛舊主。」

鴉奴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了,提起食盒離開。慕流蘇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陰沉不定——是誰,十幾年前就在迦夜身邊埋下了棋子?!

他右手殘缺,恐怕是苦肉計。溫謎不會這麼狠毒,金芷汀蘭沒有這樣的城府,是……藍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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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外,藍小翅等人脫下面罩,開始洗臉,丁強就覺得不對——這幾個人,不是相府的侍衛!他立刻怒道:「你們是什麼人?!」

藍小翅說:「噓,小聲!」

丁強明白了:「是……大小姐您帶過來的人?」

藍小翅說:「金鷹、金方義、火雀……」她把人都介紹了一遍,說:「男羽人有翅膀,不方便攜帶,我就帶了這幾個。」

丁強瞪她,這不是重點吧?!他說:「您居然讓這些人矇混在相爺的衛隊之中!」

藍小翅翻了個白眼:「拜託,九死一生啊!這麼危險,你以為我們願意來啊!」丁強無語,藍小翅轉頭對金鷹和金方義說:「我說,你倆武功雖然也不錯,但是跟迦夜和連鏡他們比起來還是差遠了。要不還是把昊天赤血喝了吧?」

金鷹和金方義都瞪了她一眼——那玩意兒喝下去之後就只剩三五年的壽命,我們有毛病啊!兩個人白了她一眼,洗完臉,又把面罩戴上。藍小翅說:「嘖,真不給面子。」說完,她又笑嘻嘻的問丁強,「丁大哥,你要不要來一瓶?」。

丁強摸了摸鼻子:「大小姐,雖然我很樂意給您面子,但是我的武功,喝了也只是糟蹋這樣的好東西罷了。」

藍小翅「切」了一聲,抱起衣服,說:「我去洗個澡,都不許偷看啊。」

幾個人都是一陣無語,你把我們當什麼人了!

她倒是笑嘻嘻的,出了石室,就來到旁邊的海灣里。鴉奴已經在等候,藍小翅說:「算起來,也是快十三年不見了。」

鴉奴不說話,藍小翅問:「你的翅膀呢?」

他還是沉默,藍小翅說:「我爹早就想好,要派你去暗族?」

鴉奴這才開口:「他說,羽族很難再出現新的貴族。因為這二十年之間,沒有人真正稱得上,對羽族有重大貢獻。」

藍小翅說:「所以你挖去了自己的羽翼?」

鴉奴神情淡然,說:「如果留著它,我去到任何地方都只是一個普通的羽人。」

藍小翅說:「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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