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八音克諧,神人以和——宋代文學 醉翁亭中醉翁醉——歐陽修

疏雋開子瞻,深婉開少游。

——馮煦《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

永叔「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直須看盡洛陽花,始共春風容易別」,於豪放之中有沉著之致,所以尤高。

——王國維《人間詞話》

走進琅琊山,便走進了歐陽修的《醉翁亭記》。著名的醉翁亭位於安徽滁州縣琅琊山麓,慶曆一年(公元1045年),有一人被貶至滁州做太守,結識琅琊寺住持僧智仙和尚,並成為知音。為了便於朋友遊玩休憩,智仙在琅琊山麓特為他建造了一座小亭。從此,此太守常呼朋喚友到亭中,遊樂飲酒,「太守於客來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遂自號曰醉翁也」。太守不僅在此飲酒,也常在此辦公。有詩讚曰:「為政風流樂歲豐,每將公事了亭中。」這有閒情逸緻,又勤於政治的太守,這「蒼顏白髮」的醉翁,即是歐陽修了。

歐陽修公元(公元1007年—1072年),是北宋前期的政治家、文學家,屬唐宋八大家之一。歐陽修,字永叔,號醉翁,晚號六一居士,吉州永豐(今屬江西)人。歐陽修自稱廬陵人,因為吉州原屬廬陵郡。歐陽修幼年喪父,在母親撫育下讀書。仁宗天聖八年(公元1030年)考中進士,第二年任西京(今洛陽)留守推官,與梅堯臣、尹洙成為至交,互相切磋詩文。景佑元年(公元1034年),召試學士院,授任宣德郎,充當館閣校勘。景佑三年,因為替范仲淹辯護,批評朝政,被貶為夷陵(今湖北宜昌)縣令。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歐陽修被召回京,再次擔任館閣校勘,後任知諫院。慶曆三年(公元1043年),范仲淹、韓琦、富弼等人推行「慶曆新政」,歐陽修參與並提出了改革吏治、軍事、貢舉法等主張。慶曆五年,范、韓、富等相繼被貶,歐陽修也被貶為滁州(今安徽滁州)太守,《醉翁亭記》就是此間產生。以後,又知任揚州、潁州(今安徽阜陽)、應天府(今河南商丘)。至和元年(公元1054年)八月,奉詔入京,與宋祁同修《新唐書》,為中國的史學立下汗馬功勞。嘉佑二年(公元1057年)二月,歐陽修以翰林學士身份主持進士考試,提倡平實的文風,錄取了蘇軾、蘇轍、曾鞏等人,對他們的散文創作產生很大影響,並帶動北宋文風的轉變。嘉佑五年(公元1060年),歐陽修拜樞密副使。次年任參知政事。以後,又相繼任刑部尚書、兵部尚書等職。他曾多次請求外任或辭官,均不被應允,熙寧四年(公元1071年)六月,他以太子少師的身份辭職,居潁州,死後謚號文忠。

歐陽修的政論散文,如《與高司諫書》、《朋黨論》、《五代史伶官傳序》不僅富於現實意義,而且語言婉轉流暢,是「古文」中的名篇。《醉翁亭記》連同他的《鳴蟬賦》、《秋聲賦》一樣,都保持了駢文注重聲律辭採的特點,散文句法的加入,又使得文章節奏變化協調、舒斂自如。簡約有法的敘事、迂徐有致的議論、曲折變化的章法、圓融輕快而無窘迫滯澀之感的語句,構成了歐陽修散文含蓄委婉的總體風格。

歐陽修的詞較早地開創宋詞的新意境。他的詞意境清麗而芊綿,洗刷了晚唐、五代國與濃厚的脂粉氣味。雖然他的詞多的仍是描寫愛情之作,也多以怨婦托懷,卻更傾向於清疏峻潔。王國維曾在《人間詞話》中評述道:「詞之雅鄭,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雖作艷語,終有品格。」著名的是《蝶戀花》與《踏莎行》: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蝶戀花》)

候館梅殘,溪橋柳細,草薰風暖搖征轡。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

寸寸柔腸,盈盈粉淚,樓高莫近危欄倚。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踏莎行》)

這兩首都是即景抒懷之作。《踏莎行》抒發遊子思家之情,並聯想閨中人的幽懷情思,頗有意境。《蝶戀花》色彩鮮明,情思深遠,結句「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尤其懇切,叫人心碎如絞。

歐陽修的詞風與其散文近似,語言流暢自然,容易讀懂。譬如「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這樣的句子,通俗易懂,卻不失感人。並且,歐陽修對中國的詩論和思想史的影響也異常深遠。他的《六一詩話》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詩話,以隨便親切的漫談方式來評敘詩歌,成就了一種論詩的新文體。對於孔孟等經典著作,歐陽修都有自己的獨特見地,對後來人的理學、心學都有開創性影響。他的平易文風,還一直影響到元、明、清各代。歐陽修的著述,今存《歐陽文忠公全集》。

相傳歐陽修慶曆八年(公元1048年)知任揚州,常到蜀岡遊玩。因愛此地可極目千里,便於此築平山堂,以作游宴之所。據《避暑錄話》記述:「公每暑時,輒凌晨攜客往游,遣人去邵伯湖取荷花千餘朵,以畫盆分插百許盆,與客相間。酒行,即遣妓取一花傳客,以次摘其葉,盡處則飲酒。往往浸夜,載月而歸。」歐陽修去世後十餘年,蘇軾來做揚州太守,一次登臨平山堂,作《西江月》一首,吊懷歐陽修:「三過平山堂下,半生彈指聲中,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欲弔文章太守,仍歌楊柳春風,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歐陽修的個人興味的濃厚,對後世浸染之深遠,從此處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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