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一輩子很短,只有幾十年,或者更短。我只會嫌不夠,你……怎麼會覺得它長呢? 第四節

回家的路上小東西睡著了,他從後視鏡里看著小梨的臉突然說:「你肯定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他,回到隊里我就自個兒窩在辦公室里哭了。」

「我記得我媽說她當時懷著我的時候,我爸在部隊里一年見不到一次,她沒辦法工作,每天待在家裡得了產前憂鬱症,看見人家夫妻逛街都要哭。」葉榛的手在口袋裡摸來摸去,「……可你壓根沒記恨我,還對孩子說他的爸爸是個很偉大的人……我偉大什麼,我就是個混蛋!無論我怎麼小心翼翼都會傷害到你……」

傷害?他是指跟卓月出來參加那什麼尾巴宴?這話其實說得太嚴重了,前因後果看沈凈的表現我也了解個八九不離十了。不過看葉榛的良心被譴責,我內心充滿了虐待的快感,繼續擺著黛玉姐的臉,四十五度憂傷地縮在座位上當鵪鶉。

葉榛摸了半天沒摸到煙,我突然想起杏子圖省事把煙和打火機都扔進了我的包里。於是憂傷地拿出一支點燃,狠狠吸了一口把煙霧吐出去。

這下夠像個被愛情折磨的女人了吧?

「你抽煙?」

我挑眉,「Why not?」

葉榛一打方向盤把車停在路邊,一把捏住煙頭。

我傻了,我只是想逗他玩,手忙腳亂地檢查他的手,「怎麼樣?燙著沒?你是個豬啊……你怎麼……」他握拳不讓我看,委屈地斂著長睫,「今天月姐突然給我打電話說,小凈本來是她尾牙宴的伴兒,可是突然有事來不了,讓我頂缸,我就來了。」

我一邊掰他的手一邊著急地說:「知道了知道了,快給我看看……」

「我打電話跟小凈求證過的,他說他們警犬基地接了新任務,要去緝毒,我就信了。可他騙我……我知道他很想我跟月姐和好,因為他不相信我現在有多喜歡你,他一直覺得我是因為小梨才……」他抿住唇,亮晶晶地望著我,「……他們都不相信我。」

我鬆開他的手,認真地問他:「那你是嗎?」

葉榛大聲說:「當然不是!」說完又急急地喘著粗氣問我,「那你相信我嗎?」

我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我相信,我真的相信。」

只有我相信你就夠了,別人相信不相信又有什麼關係?

葉榛的心跳得很快,「我以後……會盡量少見月姐,尤其是單獨碰面……啊,我是說以前單獨碰面也就是吃飯什麼的,沒別的。」

「啊?」這是在跟我解釋?

「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說實話,我覺得……覺得月姐好像對我有點、有點,嗯,怎麼說呢?有點余情未了。」葉榛結結巴巴的,「而且她那個人吧,想達到什麼目的總是會不留痕迹的去做一些事,我覺得,還是跟她不要見面的好……」

我對天翻了個白眼,你才發現她對你余情未了嗎?姐姐我早就發現了!

「給我看看你的手。」

葉榛終於把手攤開,上面都是厚厚的老趼,只是微微發紅。

「用手指滅煙是不是很帥?」他賊賊地笑。

我從牙縫裡「切」了一聲扭頭不理他,竟然敢騙取我已剩不多的那點兒同情心?

幾天後我開始往新家拾掇東西。

所有的新衣服都是兩家各留一半,雖然田美女總是希望我這個被退貨的女兒趕緊嫁出去,可那是以前老唐還在的時候。現在我真說不準,她希望我幸福,可我又怕她寂寞。

我把脆脆和碎碎從櫥窗里抱出來,用干布仔細地擦了一遍。我想碎碎一定是個剛成年或未成年的孩子,也許是因為生病或者意外死了,家人把他埋在了山裡。而山體變動讓他的骨頭重見天日,於是被葉梨抱了回來,他跟脆脆還挺有緣分的。

這些年我已經漸漸不跟脆脆說話了,因為脆脆每次都用那個大窟窿眼眶對著我,一定都聽煩了。如今已經換了小梨對著脆脆絮絮叨叨,這也算繼承了他娘親的衣缽。

把脆脆和碎碎帶到新家放在牆上釘好的支架上,我怕他們冷,還在裡面墊了我的兔皮手套。葉榛晚上回來看見脆脆,立刻嘴角抽動青筋突起,「怎麼又把他帶來了?……還兩個?!」

我得意揚揚,「你跟脆脆是老熟人了,現在介紹一下我們家的新成員……脆脆的男朋友,碎碎同學!碎碎跟葉榛打個招呼……你不要介意呀,我家葉榛他不太喜歡骨頭的……」

葉榛繼續慘叫,「狗才喜歡骨頭!……對了,你不是說脆脆是個男的?」

我扭來扭去的撒嬌討好他,「對啊……呃……怎麼說呢?因為你兒子把碎碎抱回家後才發現他是個男的,不能退了,所以……呃……現在同性戀是一種時尚,我怎麼知道碎碎不是因為喜歡上個男人被家人阻撓才自殺而死的?」

也許我的歪理打動了葉榛,他扶著額頭倒在床上。

我繼續說:「我覺得碎碎還挺喜歡你的……」

葉榛忽地又坐起來,面目猙獰,「你就把他們放卧室里,那晚上做點什麼好事,全讓他們看見?」

我摸著下巴思索,「對啊,脆脆見多識廣臉皮厚,可碎碎會害羞的……那就放書房吧。」

葉榛一咬牙,「行!」

為了讓葉榛接受他們,我做了充足的前期鋪墊,比如說,本來我就在書房裡的玻璃櫃里留好了位置,鋪好了小皮墊。葉榛仇視脆脆已久,若是剛開始就放書房,他一定會逼我把他們扔出去——希望他們有一日能握手言和。

「你都快成邪教分子了!」葉榛氣得要死,「還喜歡我?你是想瘮死我!」

我挺心虛的,「那……都這樣了,那怎麼辦?」

葉榛又氣了一會兒,在客廳里把電視節目都翻了個遍,把遙控器一扔,拿眼皮兒撩我,「過來!」

「幹什麼?」我後退一步,手裡抓好了武器,草莓蛋糕一塊。

他舔舔牙,翻書臉又發揮功用,「你不是糖果兒嗎?來……讓老子舔舔……」

我撲上去,在他唇上跟啄木鳥似的一下下親他。

半晌,他在我耳邊低語:「你以後要什麼我都給你。」

「嗯嗯。」

「我愛你。」

我點點頭,不知為什麼眼睛發酸。

「跟我結婚好不好?」

「啊?」

「啊什麼啊,快說願意!」

「哦……」

「哦什麼哦,到底願意不願意?」

我瞬間清醒過來,看著那一副氣勢洶洶手到擒來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吼:「我願意?我願意個屁!上回沒準備也就算了,這回沒人逼著你吧?連個戒指都沒有……」

葉榛突然把手伸到我面前,攤開,得意地挑眉,「這樣行了?」

行,非常行。

戒指很適合我的手指,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機會戴著它,畢竟手術台上是不允許戴戒指的。

「葉榛,你想好了?」

「想好什麼?」

大概是因為葉榛給得太多了,我想要的,他不再吝嗇。就好像一個沿街乞討的乞丐,突然有一天有個人來到他面前跟他說,先生,你失散多年的姑姑在美國去世,她把所有的遺產留給了你,有兩千萬美元。乞丐成了大富翁,在美麗的別墅里驚醒,在噩夢中那個律師找錯了人,他一無所有。因為得到的太多,所以不安心,也怕失去。

「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脾氣不大好,又過於執著,被我纏上真不是什麼好事……而且,我永遠都不會變成那種優雅又成熟的女性,說不定到了八十歲還是這個弔兒郎當的德行。」我越說越急,少有這麼急於表達而結巴的時候,「而且就算有天你突然想通了,覺得……我讓你不滿意,我也不會放手的,說不定會變得性格扭曲,成為一個陰魂不散的女人……」

葉榛聽了我的話,果真在認真考慮的樣子,咬著下唇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如果他現在後悔,我怎麼辦?

我想著,頓時內心清亮,慢慢握緊拳頭,現在後悔也不行,戒指我不會還給他的。

他的心,我也不會還給他的。

葉榛終於考慮清楚,指著我的鼻子說:「以後如果你想離開我,我不同意,死活纏著你一定要跟你在一起,你怎麼辦?」

我瞪眼,「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葉榛笑了,「對,這也是我的答案,絕對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一輩子很長……」

「不,一輩子很短,只有幾十年,或者更短。」葉榛深情款款用眼眸鼓勵我,「我只會嫌不夠,你……怎麼會覺得它長呢?」

葉榛說起情話來太好聽了,我覺得飄飄然。

被愛被期待的感覺那麼好,這樣被他深情地包圍著,我已經開始認真憧憬未來。

有他,有我,有葉梨。

我們的父母都會不在,朋友或許會生疏,就連親愛的小東西都會有他的另一半然後離開我們,只有他,會守護著我,直到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