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我放的那條長線釣到了我苦等了那麼多年的魚。而且我的魚乖順可愛地跟我說,他愛我的魚缸,他愛我 第三節

我沒想到葉榛會這麼說,畢竟那回張眠勸我別去,說葉榛訓練很辛苦沒時間陪我之類的。我只是想去看他一眼,想他想得快瘋了。部隊不允許用手機,電話都是錄音的,可是就算是錄音電話我也找不到他。秘密訓練,三個月。人都不知道是死是活,聽張眠哥哥說訓練中的意外事故是無可避免的。

於是我就去了,到了那裡人生地不熟的,先住進了招待所,然後輾轉了許久才找到他的人。

我記得自己看見葉榛的第一眼差點就哭了。

我的葉榛,十六歲第一次見到他,我腦海里想到一句話,榛榛其葉,灼灼桃花。那是怎樣鮮嫩陽光清新的人,幾個月不見,他就像蔫掉的葉子,人黑了瘦了,連眼神都是疲憊的。

他說:你怎麼來了?

那絕對不是歡迎的口氣。

「我記得看見你的那天,我剛被教官訓了,那叫訓得一個慘烈。你在招待所門口等我,我在路口遠處看見你滿臉興高采烈地踢小石頭玩……我好久都沒敢過去,就在那裡看著你……你太美好了,像朵粉嫩嫩的小玫瑰,說出來都好笑,我跟個色狼一樣躲在路口偷偷地看了十幾分鐘,有點醍醐灌頂的感覺。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對我死心塌地的,以前怎麼沒覺得她這麼好了,就跟被蛤蜊肉糊住了眼睛一樣。」葉榛微微側過頭,臉好像紅了,「可你看見我的時候,那興高采烈的樣子一下子就不見了,你愣住了,而後露出那種快要哭的樣子。即使這樣還要忍著強笑,那表情……我真的……以後再也不想看到了……那時候我就在想我不能退縮,我不能讓你看不起我。後來你回去不久給我打電話說,要離婚,說要過正常的生活,我沒出息地哭了一晚上,然後就答應了。那個時候,總覺得你跟我在一起不會幸福,嗨,我不是犯傻了么。」

原來還有這麼多的內幕,我目瞪口呆,原來葉榛是這麼稀罕我,而且稀罕我了這麼久。真是說不清是他傻還是我更傻一些。

「葉榛,你是個渾蛋。」我說著,飯也吃不下去了,我擦擦嘴站起來往外走,「我要回家。

他想抓我沒抓住,我跑出門,在路口打車的時候還是被抓住了。

「祖宗,你這是怎麼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聽不懂啊,你這個渾蛋!」

我覺得我快要爆炸了,我一定要發泄,否則我受不了。葉榛把我抱起來,我發狠地踢打他,直到他把我塞進車裡,我才用圍巾蓋住臉,任他去了。

或許是因為上班太累了,在車裡沒多大會兒我就睡著了。

再醒來我在軟軟的棉被裡,橘黃而朦朧的光線里,我看見白色的窗幔。葉榛把手裡的書放下,把我枕著的手臂彎起來,我立刻與他對視了,朦朧中我想到吃飯時他跟我說的話,心裡一酸,又哭了。

「你既然喜歡我了,為什麼要放開我啊?你知道我知道自己懷孕後有多高興又有多害怕,怕你們都不叫我生。我一直想著要怎麼告訴你,可是爸爸突然死了,媽媽她每天什麼都不做,只是哭,我真的很害怕。可是我根本找不到你,打電話過去也只是說去演習了,怎麼都找不到你。那時候我就想過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你不愛我也沒關係了,我要孩子,因為孩子我媽媽才能振作起來。」我哭得厲害,「我也是個渾蛋,我怎麼就不告訴你呢,我怎麼就不說呢?」

現在說起來像做夢一樣,我們遇見的時間並不能說不對。無論是早還是遲,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超越青梅竹馬的存在。只是幸好我夠執著,而卓月不夠執著,命運之神果真是偏向比較努力的那個人。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打著嗝,讓葉棒又是拍又是哄,心疼得眼裡也水汪汪的,一副百爪撓心的模樣。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我哭夠了,底氣也足了,蹦起來帶著哭音跟個茶壺一樣,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的鼻子,「你說你還敢有下回嗎你?還對不起?對不起個屁,你說你以後要怎麼辦啊?」

葉榛可乖了,歪著頭,眼睛忽閃忽閃的,一本正經地承諾。

「以後我追著你跑,你要是不喜歡我就讓我滾蛋,你不要我……但是我一定要死皮賴臉地跟在你身後,跟死狗似的,怎麼打都不走。」

我樂了,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蹭來蹭去。

他反身壓住我,野蠻地撬開牙齒,跟吸人精血的妖精一樣不要命地親,舌頭像是要被他嚼碎了吞下去。他的眼睛離得那麼近,裡面都是淹在水光里的熱情。我抓住他不老實的手怪笑,「命中率百分之五十。」

「啊?」他不太清醒地又要吻下來,想了想終於知道我說了什麼,跟他一共有過兩回,第一回他酒後亂性,第二回我去看他在招待所,他的確是做了措施,可是怎麼說昵,哎,就像杜蕾斯的廣告上說的那樣「祝各位用了我們競爭對手產品的人,父親節快樂」。葉榛翻身下去,使勁捶了一下床板,鬱悶地把臉埋在棉被裡,我忍不住捶著床板大笑。

「我餓了。」我說。

「好吧,祖宗,我去給你做麵條來養肥你這頭小豬過年殺來吃肉。」葉榛挫敗地爬起來,走到門口又對得意揚揚的我說,「對了,現在凌晨兩點多,十一點多的時候咱媽打你的手機我接的,跟她說你跟我在一起,住在我們的新家。」

說完狡黠一笑,萬種風情地退出門外。

我傻了一會兒,鑽進棉被裡大叫:「葉榛我要殺了你!我沒跟我媽說我跟你在一起呢!我還沒想好怎麼說呢,我要殺了你!」

葉榛在外面笑得差點就要捶牆了,真是惡劣。

次日早上我回家換衣服,田美女正在餐廳里跟小梨吃早餐,見我回來倒是也沒取笑也沒奚落,只是擺出以往那種神婆的架勢高深莫測地笑。

我說:「美女,做我的早餐了沒?」

葉梨很驚訝,「你沒跟爸爸一起吃早飯嗎?」

我清了清嗓子,瞪了他一眼,立刻遭到了這個逆子的回瞪。這頓飯我吃得戰戰兢兢的,臉皮再怎麼厚也過了叛逆的年齡了,早就磨光了。我帶小梨出門時,田美女老神在在地說:「下回別讓葉榛在小區門口等了,改天在外面找個地方,兩家在一起吃頓飯,孩子都給人家認回去了,還遮遮掩掩的,你以為你媽瞎了?」

我帶著葉梨落荒而逃,跑到小區門口,葉榛鳴了鳴車笛。

「爸爸!」小梨跑過去,嘟起小嘴抱怨,「都是媽媽吃飯那麼慢,快送我去幼兒園!」

是這樣的,雖然葉梨從來不怨恨自己的爸爸不在身邊,可是幼兒園裡總有一些死小孩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沒爸爸。即使葉梨的神經再堅強,他也是個小屁孩,看見付今言他爸爸每天接送他上下學也會羨慕。

他一直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小孩,他突然冒出來的老爸送他上學,他都能小鼻子一直皺著,明明快高興死了還裝酷,簡直可愛死了。

而葉榛也很適應這個父親的角色,而且樂在其中。我從來都不知道他這麼喜歡小孩子,跟小梨在一起時他更像個小孩子,倆人湊一起,一個成人玩偶和一個Q版玩偶,生命真是奇妙。

我望著窗外飛速而過的樹胡思亂想。

「我下午接了兒子放學就接你下班?」

「我下午去上課,對了,你這麼閑不用去隊里嗎?」

「你不知道嗎,因為上次我不服從安排,老傅停我的職叫閉門思過呢。」他慘兮兮地說,「這次說不定真的要轉文職了。」

我笑了,「文職?不可能,他那個人倒是很體貼,原來也是因為關心你。老傅這是明擺著給你放大假呢,阿姨是三期,估計能撐到過年就不錯了……」說完我才知道自己職業病犯了,偷偷去觀察葉榛的神色,他把胳膊撐在車窗上,手撐著額頭。

半晌他問:「你還叫阿姨?」

「那我叫什麼?」

「你說叫什麼?」

我脫口而出:「阿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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