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你跟我走,第二,我帶你走 第五節

在老鄉家喝著熱乎乎的玉米麵糊糊,我夾了根體溫計在腋下。

取出來看了一眼,正要往包里掖,被鉤子劈手拿走。我仰頭吞下幾片消炎退燒藥,在屋子裡一暖和,只覺得腰上濕乎乎火辣辣地疼。

「三十幾度四,高燒啊。」

「能幫個忙嗎?」我把裁剪好的紗布和外傷葯推給他,把衣服掀開,「幫我換藥。」

鉤子往後躲了躲,那麼黑的臉皮上都能透出血了,眼睛不知道該往哪時看。大約是當醫生的緣故,看病人的肉體跟看等著論斤賣的豬肉沒什麼區別,這樣突然掀衣服倒嚇壞了一個挨搶子兒都不眨眼的大老爺們兒。

我挺無奈的,「我要是夠得著就不用你了,快點吧。」

鉤子同學終於蹭過來了,臉紅得跟個關公似的開始動手。

「這傷從哪裡弄的?」

「大風刮來的唄。」

「什麼樣的風才能刮出這樣的效果?」

往事不堪回首,我把臉別過去寧死不屈疼得直抽氣。章魚突然衝進來,「啊」了一聲退了出去,在門外哆嗦著喊,「鉤子你,你幹什麼,我,我不是……你……你耍什麼流氓?」

鉤子本來剛褪下去的那層血皮燒得更厲害了,跟我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頓時出離了憤怒,「媽的,你那張爛嘴噴不出點好尿來,你想害死老子吧!換藥!沒看見換藥啊!眼珠子長褲檔里嗎?」外面的章魚被罵得連個屁都不敢放,過了一會兒才可憐巴巴的,「哥,我不是怕你犯錯誤嘛!我錯了,我錯了,要不你揍我一頓?」

「瞧你那賤皮兮兮的樣子,一天不挨罵就渾身痒痒,快滾去燒點熱水給唐醫生泡泡腳。」

章魚挨了一頓削,喜滋滋地說:「小的馬上去辦。」

看著挺冷靜沉穩的鉤子罵起人來湯湯水水都出來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兔子急了也能咬人,我不由得肅然起敬。

第二天大早,章魚接到指示去臨時營地集合。

地圖上山連著山,有個村四周都是山,只有一條山村的土路,好像裝進了一個盆子里,所以叫盆子村,那個村受災嚴重,最深積雪達到兩米多。隊伍就駐紮在那個村裡。

用一雙腳走山路是很可怕的,翻山越嶺這種事對我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幸運的是我的燒退了下去,因為寒冷傷口也不覺得疼,拖拖拽拽地走了倆小時。最後爭的那口氣終於是蒸了饅頭,被鉤子和章魚輪流背著到了集合地點。

去那村子的那條能並排過兩輛卡車的路只挖出一米多寬的路,兩邊是高約一米半的雪牆,這條路是硬生生地挖開的!

頭頂上那高高的枝椏上掛著長長的冰溜子,好似在發光的水晶一樣。

「太美了,這冰錐掉下來估計能直接穿透人體啊。」

章魚附和,「嘖嘖,這才真的叫致命的美麗。」

由於我這個拖油瓶,到達臨時營地的時間比預計的遲了半個小時。盆子村有近百戶人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每條路兩邊都是雪牆,說不出的詭異驚悚。人坐在帳篷里還是沒知覺的,有人送進來濃濃的薑湯,喝進胃裡好像辣得整個人都燒起來了,而後是神經蘇醒後的刺痛。這種痛倒不如凍得麻木好受,我去用村民家改建的臨時輸液室幫忙。

有個小戰士看見我,走過去又跑過來,「你是唐果醫生。」

「我是。」

「你別走啊。」小戰士嘿嘿一笑,跟個兔子似的撤腿跑了。我一頭霧水,過了好多會兒,看見葉榛跑過來,笑眯眯地把手心烙鐵一樣貼在我的臉頰上,「都凍透了,我帶你去暖和暖和。」

這人對我來說是毒蛇猛獸,我退後一步不冷不熱地說:「有什麼事嗎?我忙著呢!」

好似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葉榛皺了下眉,「沒事。」

我轉身,「哦,那我進去了。」

還沒進門,背後冷喝一聲:「站住!」

我嚇了一跳,憤怒地回頭瞪他,葉榛面色嚴肅地上來抓住我的手腕,「你有兩個選擇,第一,你跟我走,第二,我帶你走。」

「我選三!」

「好,也有三。」葉榛拉起我的胳膊往他脖子里一掛,抱起來就走。我正要張嘴罵人,見倆同事抱著箱葯過來,大眼瞪小眼,我訕訕地笑了一下,「這天冷得,腿抽筋都站不住,真是麻煩葉隊長了啊。」

葉榛笑得特含蓄真誠,「不麻煩,應該做的。」

於是軍民一家,配合默契,在一片祥和歡樂的氣氛下,被葉榛抱回了他的蜘蛛洞。蜘蛛洞是老鄉家舊土房的偏屋,好久沒人住,臨時收拾出來燒把柴火,土炕也很暖和。門一關上,我就站在炕上跟斗紅了眼的公雞一樣跟他對峙。

「你怎麼一看見月姐就跟見到殺父仇人似的?雖然說吃醋很可愛,但是吃過頭可不行。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現在她是我姐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鬧太難看多不好。」葉榛循循善誘,「過來,我看看手腳凍壞了沒。」

我冷笑一聲,「誰家姐姐整天抱得那麼緊,眉來眼去的,都能抽出絲來了。姐弟怎麼了?別說是沒血緣關係,現在有血緣關係的滾到床上的還少?我都在卓月他們周刊上看過幾回了。」

葉榛慢慢收斂了笑容,乾淨臉龐因為憤怒而微微發紅,「你有氣朝我賴,但你不要把月姐也說得那麼骯髒,她哪裡對不起你了?」

「她確實沒什麼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她,在你們快花好月圓的時候突然帶著個兒子半路殺出來。就像偶像劇里邪惡的女二號,總是纏著男主角,最後不過是個跳樑小丑,根本擋不住你們的破鏡重圓。」我居高臨下,覺得身體里那些孤傲高調的自尊心漲得滿滿的,「葉榛,你饒了我吧,其實,這些年了,我對你的感情……也沒剩下多少了。兒子你不想他叫別人爸爸,大不了我以後嫁個男人讓他叫叔叔。你不用費盡心思把自己都賠進來,我不需要的東西,你再給就是多餘了。」

面前的男人閉上眼睛慢慢地調息,雙拳握得死緊,好像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撲上來把我掐死。以他的實力一拳就可以把我打死。室內的溫度好似在一點點飆升,我承認我從未見過葉榛有真正的生氣,只是以前聽張眠說過葉榛生氣起來能波及千里,損人不利己,都別想好過的典型——我以為只有我是這麼損的人。

我貼著牆,突然之間身體里那些充盈的東西都蒸發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乾巴巴的外殼,一屁股坐在熱乎乎的炕上。

可是心裡全是冰碴。

我太了解他了,他是個多麼有責任心的人,他不愛我,還這樣誘惑我。他捏著我的七寸,因為我愛他。他有著堅不可摧的外殼,他柔軟的內里也希望我走進去,可是我只能在外面抓耳撓腮著急地轉圈圈。因為那殼裡已經有人了,她從沒走出來過,沒有人替我打開那扇門,我進不去。他始終都沒辦法愛我。若是以前,不愛,他絕對不要。

可現在不一樣了,生命果真是奇妙的東西,可以讓人放棄原則。

終於葉榛問我:「昨天我讓你想的,現在給我答案。」

「我不要了。」

他忍無可忍,「唐果,你想好再回答!」

「不要!你那種廉價的感情我才不稀罕!」

葉榛又閉上眼睛,片刻睜開一片清明,「好,如你所願。」

他說完扭頭走了,那個乾脆利落。我氣得半死,想叫「葉榛你給我回來」,不過話在舌尖滾了滾又咽下去,真苦。什麼叫如你所願,怎麼就如我的願了,是如你們的大頭願吧!

下午的時候雪停了,這場大雪凍死了不少牛羊,晚上炊事員做的是烤全羊烤牛肉,暴風雨過後的天空全是密密麻麻如水洗的星星。因為沒有電,兵哥哥們在穀場上燃起篝火,邊吃肉邊玩格鬥。女醫生女護士們在旁邊鼓掌拍手,我斜眼看葉榛卓月坐在一起,不知道說什麼說得那麼高興,笑得那叫一個嫵媚淫蕩恬不知恥。

我胃口全無,捂著我的小珊瑚絨的毯子靠在草垛上看星星。對那些開屏的小孔雀視而不見。我終究是有過婚姻歷練的成熟女子,沒辦法跟這些未婚小年輕一樣輕浮。醫生還是要有醫生的樣子,平時八卦也就算了,在男人面前還騷得那麼明顯,一點都不矜持,不符合大多數男人的審美。

「你在這兒窩著幹什麼呢?還滿臉殺氣。」

我縮了縮脖子,「於雅緻你離我遠點兒,看見你准沒好事兒。」

於雅緻蹲下身子直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伸手捏住我的臉,使勁一掐,惡聲惡氣,「你是豬啊,連個消炎針都不打,你是不是真想當烈士啊?沒見過你這麼沒出息的,自己跟自己生氣,你不是挺能耐的?」

「你管我?!」一句話吼出來都帶鼻音了。

「我就管你了。」於雅緻把我拎起來,「打針去!」

「我不去,你管我那麼多,一個一個的都嘴上說愛我,轉頭就跟別的女人出雙入對的,還愛我?我還愛你呢,我愛你們全家!……」

於雅緻好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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