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節

第一次看到那幅畫,我的腳像被沾到地面上一樣很久都不能移動。那並不是一幅多麼精緻的畫,一個穿著魔術衣的小人張開手掌朝著漆黑的夜空,他的手心裡有無數美麗的星星流淌出來,一直把寂寞的夜空點綴得華麗無比。

「這幅海報賣不賣?」我小心翼翼地問音響店老闆。

那女人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擺手說:「不賣不賣,這是海報,你要是喜歡這幅畫,就去買那本雜誌。」她指指那本市面上的暢銷雜誌。我伸進口袋裡摸摸那皺巴巴的兩塊錢撇了撇嘴拎緊了手中的方便袋就往家走。

今天是初六了,爺爺奶奶去拜訪一個老朋友,留下我和可豪,還有新請的小保姆錦年在家。

錦年的家是本市的,父母都下了崗,無奈之中,她念完了高中就輟了學,通過一個親戚的介紹來這做保姆。早上的時候,她說頭疼的厲害,可豪那個大懶蛋屁股不肯離開沙發,買菜的任務自然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門鈴按了半天都沒人應,難道這兩人都出去了?我掏鑰匙開門正想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拎到廚房,卧室里突然傳出女人咯咯的笑聲。

「嘿,可豪,你真厲害。」錦年很大聲地笑,一點都不像個淑女。

我猛得推開房門,看見的就是這副景象,可豪和錦年兩個人躺在床上,頭湊在一起,不時地發出陣陣笑聲。

「莫可豪!」我把手裡的的東西狠狠地砸到床上。

錦年立刻從床上跳起來,理直氣壯地問:「你做什麼,這些菜很臟啊,大小姐,你別亂丟好不好啊。」

錦年的氣色看起來很好,並不像早上說的頭疼什麼的。這個女孩身上有一種非常銳利的東西,她的眼神,她的行動,包括她對我說的話。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甚至,她對這個家都有所企圖。

她的企圖很明顯,在爺爺家住的這一個星期里,我感覺到了強烈的敵意,以及她對可豪的好感,那麼招搖。

我奚落地笑:「頭不疼了?」

她笑起來,眉飛色舞的樣子:「不疼了,你早上一出門就不疼了,這頭疼也真是惱人啊。」

我氣呼呼地瞪著她,她也裝做若無其事地看著我。

「不疼就做你的飯去,別沒事就纏著莫可豪。」我把身體從門口移開,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她的神情驟然委屈起來:「可豪只是教我打電動。」

「打電動在哪打不好,非跑床上去!」這句話我幾乎是從喉嚨里吼出來。可豪發覺我的不對勁,把手裡的遊戲機放下,說:「錦年,我和姐都餓了,你快去做飯吧。」錦年立刻換上小綿羊的外表乖乖地收拾好菜關門出去了。

沒等我開口,可豪就開了口:「姐,你很煩呀,幹嗎對錦年發那麼大的火,她很可憐,比你大不了多少就出來做事。」

「你可憐她就把她娶回家啊。」我撲上去就給了可豪一巴掌。

「啪」地一聲,白皙的臉上瞬間漂浮起一朵紅雲。

我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可豪顯然也被這一巴掌打懵了,他摸摸臉頰又看看傻住的我半天才回過神來。我在做什麼?我為什麼要打他?我捂住自己眼睛忽然發現屋裡的光線暗得糟糕,連溫度也低到讓我發抖。

氣氛尷尬得讓人難受。

可豪從床頭揀起我的手機扔過來,訥訥地說:「剛才有你電話。」

我這才發現出門忘記帶手機,於是搶過手機逃命般地離開房間。錦年從廚房裡隔著玻璃偷偷看我,被我冷冷地瞪回去。手機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撥回去,一會兒就接通了。

「你好,請問……」

「莫驚水,我是沈小冰,有事找你幫忙。」

「沈小冰,你怎麼會打電話給我?」我是不是要去給菩薩燒香啊,這種自負的優秀生竟然會給我打電話,還聲聲說要我幫忙。說實話,不竊喜是騙人的,畢竟在潛意識中,我和沈小冰就屬於兩個階級的人。

「喂,是不是沒把我當朋友啊?」

「哪有?」

「那我們就是好朋友啦?」

「恩,好象是這樣。」

「那好朋友是不是要為好朋友盡心儘力呢?」

「恩,的確。」我聽得迷迷糊糊,這丫頭像扯迷魂陣一樣,把我生生得繞進她的圈套里,惟獨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聽說莫可豪是你弟弟,而你弟弟又是尉遲修一的隊友,所以,你也應該認識修一吧?」沈小冰頓了頓笑開:「別說不認識哦,我上個星期還見你看他們打球呢。」

聽到尉遲修一這個名字,我的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雖然他在籃球場上對我微笑,還在半路遇見我後背我回家,但是這一切都不能代表什麼。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讓他知道,因為我沒有勇氣承擔他轉身而去時的那種落寞孤獨。我不是沈小冰。我不需要那麼多光芒萬丈的成就。

這樣看著愛情的感覺,很好。

「你在嗎?莫驚水?」電話的那端經過了大段的沉沒,終於以為電話出了問題。

我的手心沁出了細細的汗:「呃,在,我能幫上什麼忙?」

「就是那個,幫我把他約出來就好了,那傢伙現在看見我跑得比兔子還快,我連追他的機會都沒有啊。」

「哦,是這樣。」我靠在牆上,重新調換了一下電話的位置。錦年還在隔著玻璃偷看我,那眼神像在等待一個賊偷東西,然後人贓並獲。我有些不耐煩,這個世界怎麼就那麼多可笑的事,明明是自己的家,還要受到這種窩囊氣,想著想著心情就糟糕起來。

「你只需要打個電話,讓他晚上七點去步行街的手工作坊,說給他一個驚喜就好了。」沈小冰忘記了我們僅僅才剛算朋友而已,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我握著話筒的手微微發抖,額頭也沁出汗來,只覺得忽然又悶熱得很。

「好吧。」我答應下來,全身的力氣似乎因為那一句話而揮發掉了。

掛了電話,我在走廊里走來走去反覆地練習著要跟尉遲修一說的話。臉上要有微笑,聲音要充滿溫情,他一定能感受得到。尉遲修一的號碼我已經看了無數遍,只有這一次顫抖著撥出去,卻是為了另一個人。尉遲修一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我似乎能看見他好看的眉眼輕輕地抖動,他猶豫了半晌說:好,那就不見不散吧。他真是個有禮貌的人,他猶豫了那麼久還是答應了,他本來有千百條理由拒絕我。

我有點恨自己,莫驚水,你真是個白痴。

錦年可能覺得我已經陷如了人格分裂狀態,不可救藥,她張羅著飯菜,用甜膩的聲音喊可豪吃飯。

可豪應聲出來怪裡怪氣地走過我的身邊,他顯然已經聽到了我和尉遲修一的對話。那清晰的紅印子還在,我有點心疼嘟著嘴往他碗里夾菜,嘴巴卻像死鴨子一樣硬:「知道錯了吧?」這話是說給錦年聽的,那丫頭悶頭吃飯心裡想必早就煽了我無數個耳光了。

「你也太無理取鬧了。」可豪悶聲說。

當著錦年的面給我下馬威,那丫頭的眉眼都是得意的神色,我心裡一片哀涼,假如,假如連我乖巧的小男孩都幫別人欺負我,那麼,我定要做沈小冰那樣的人,未達目的誓不罷休。我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吼道:「莫可豪,明天你就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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