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節

確切的說那個下午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多少讓我的心裡有一些失望。不過,尉遲修一知道了我的名字,他笑著對我說:莫驚水,你什麼都不用做,站得遠遠的,別被球砸到就行了。

他那麼溫柔體貼不像可豪那樣一個下午臭著一張臉像便秘了三天。

我的補習班生活像水一樣流淌,終於熬到了過年的時候,老師扭著肥胖的身體用那副與和藹根本沾不上邊的表情問我們半個月的補習生活有何感想。我立刻覺得特沒勁,這還用說嗎?肯定是拜您老人家所賜,我莫驚水很開心地跟您說再見,拜拜,撒又那拉,再也不想補什麼鬼數學,整天弄得自己像個神經過敏的卡通寶寶。

不過,為了自己的小命,我還是很矯情地說了一堆讓自己聽起來都噁心地要吐的話:「感謝老師給我一個重新提高自己的機會,也謝謝同學們半個月來對我的照顧,雖然我們才相處半個月,但已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說完,我很受不了地問楚悅悅是不是很噁心,她笑容甜美地點點頭:「是的,不過沒有關係,我吐啊吐啊的就習慣了。」

「你還真樂觀。」我開心地一邊收拾書包一邊跟她商量:「過年我們去哪玩?」

「我要跟我爸媽去香港旅遊購物啊。」

「你真幸福。」我大嘆一口氣:「那裡很好玩吧,可是我爺爺奶奶年齡大了行動不方便,他們不想旅遊,我和可豪要窩在家裡陪他們打麻將。」

「我才不想去,和驚水在一起比較有意思。」

「切,你是想莫可豪吧?」

楚悅悅被我說中心事窘得不行,抓起鐵皮文具盒就往我頭上摔:「我哪有,你別亂講,可豪知道了會生氣的。」

「還沒嫁給他就那麼怕他啊。」

楚悅悅說不過我乾脆不理我。欺負楚悅悅的感覺不是一般的好,她就像個沒有爪子的小貓,親切而友好。她喜歡莫可豪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不過,誰也不肯說破,她總是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她心底的情感,喜悅地看它發芽。

我和楚悅悅跟對方說新年快樂,心想事成,然後微笑著告別。

今天沒有太陽,陰綿的小雨,打在肩膀上涼涼的。我獨自一個人走在街道上遇見這樣的天氣總會覺得傷感。可豪的電話打過來,他問:「姐,你在哪裡。」我的心忽然疼痛萬分,像被大卡車捻過去一樣。一些遺忘的碎片在我的腦海里迅速地拼起來又迅速地破碎。一些熟悉的笑臉似乎就在我眼前不遠的地方,他們像我招手,親切地叫我:驚水,媽媽在這裡。

驚水,爸爸在這裡。

他們向我招手。我微笑著要走過去,突然一輛車衝過去,他們血肉模糊地站在那裡朝我招手。

我蹲下身子哭得不能自已。

我沒有力氣想其他的事情,於是蹲在原地一直哭,一直哭,直到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莫驚水,你怎麼了?」

我抬頭,是那張青草掩映的臉。他說:「我是尉遲修一,你記得嗎?你怎麼哭了?」他幫我揀起掉在地上的手機。手機還通著,可豪在另一端焦急地喊:「莫驚水,你又搞什麼鬼,快跟我講話!」

他把手機遞到我手裡,那隻手根本承受不了一個手機的重量,他只好接起來:「可豪,我是修一,我剛才遇見你姐姐,她好象病了,我這就送她回家。」

不知道可豪說了什麼,他掛了電話把我扶起來。

「能走嗎?」

我只感覺渾身疼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忽然蹲下身把我背起來。我應該阻止他這麼做,可是我的腦子喪失了思考的力量,不斷地在疼痛膨脹。我的眼淚流進他的脖子里,那些可怕的幻影終於隨著天空中隆隆做響的飛機被拋得越來越遠。

「很重吧?」我虛弱地問。

「是啊。」他笑:「你可以講話了哦,你剛才的樣子可真嚇人。」

「是嗎?我不太記得。」

「你經常會這樣嗎?我的意思是說,你經常會陷入一種自我催眠的幻覺里嗎?」

「有時候會。」我歪過頭去看他的耳朵,他的耳朵很薄,是半透明的,上面還戴著一顆亮亮的水鑽。

「你一定有過可怕的經歷。」尉遲修一說:「莫驚水,怪不得可豪老說你像個小孩呢,那麼輕。」

「那個死小孩說話總是沒大沒小的。」

「真羨慕你能有這麼好的一個弟弟。」

「他很好嗎?那個小孩長得漂亮嘴巴可惡毒了,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一定把他打包送給你。」

「我以為他對誰都是那麼冷淡謙和。」尉遲修一將我背到院子門口,我才發現他背著我走了那麼長的一段路,雖然感覺只有短短的幾分鐘而已。可豪抱著肩膀蹲在院子門口,他迎上來將八爪章魚一樣的我從修一背上抱下來。我才發現,他已經不是一個小孩了,他很高,有力氣將他生病的姐姐抱得穩穩噹噹的。我忽然感覺到幸福。

「修一,謝謝你把我姐送回來。」可豪把我放在床上,蓋好棉被。

尉遲修一隻是微微地笑,然後打量我的房間。房間的牆壁上到處貼著我和可豪在木棉大道上拍的照片。那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樹葉和太陽班駁地映照著我們的笑臉。他指著一張可豪和我抱在一起笑得格外開心的照片意外地問:「沒想到,莫可豪也有這麼快樂的時候。」可豪面無表情地把開水和葯塞到我手裡,然後半歪在床上閉目養神。看到他沒禮貌的樣子,我偷偷地伸手去掐他,用口型告訴他:拜託,莫可豪,你不要那麼丟臉好不好?

他把臉扭到一邊去索性生起悶氣來。

「你們長得可真是不太像呢!我見過的所有姐弟中,你們是最不像的。」

莫可豪悶聲說:「我們本來就不是親姐弟,是莫驚水的媽媽帶著這個小拖油瓶嫁給了我的爸爸。」

尉遲修一吃了一驚:「是嗎?怪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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