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守長城刀光血海 第七十章 日退國聯

斜披著黎明凱旋的時候,黎嘉駿在城樓上看到了丁先生消瘦的身影。

他就跟個爹似的在那兒插著手翹首望著,大棉袍都沒法讓他比身邊的大虎壯實一點。

等她走進了,丁先生瞧見她,目光一亮,手伸出來,還從袖管里順出一根——被捲起的書……

糟!要挨打!

她當場就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前進,在石階邊捂著屁股朝著他傻笑,聲音要多諂媚有多諂媚:「嘿嘿,先生……」

丁先生冷著臉:「手伸出來。」

她沒辦法,只能伸出手,丁先生二話沒說,拿著書卷當戒尺,啪啪啪的沖著手心一頓打,真是半點兒沒心軟。

黎嘉駿可真是兩輩子第一次這樣挨打,一開始有點疼,後來就麻了,火辣辣的,她一隻眼眯著,半側著身子,人隨著每一次挨打一抖一抖的,就是忘了出聲。

這時丁先生旁邊一個人笑道:「傻子,叫啊!」

不怎麼疼啊,為什麼叫,黎嘉駿看過去,恰恰和蕭振瀛大叔那笑盈盈的臉對上,腦子裡好像被人解了穴一樣開竅了,當即撕心裂肺的叫起來:「哎呀呀!疼!啊!哦!額!咦!唔!吁!哎!誒!喂!」一邊喊,一邊頭還左右擺,活像是在被人抽臉。

丁先生愣是氣樂了,指著黎嘉駿笑罵:「皮比書還厚!」

「先生你不要生氣嘛!」黎嘉駿腆著臉湊上去,伸出另一隻手,「要不您接著打?」反正漢語拼音表還沒背完。

「白費力氣!」丁先生指著黎嘉駿朝蕭振瀛道,「人不可貌相,丫頭人小,主意大!這樣都敢跟去,還有什麼不敢的?」

蕭振瀛笑著搖頭,問黎嘉駿:「可看到什麼了?」

一聽這個她就激動了:「有有有!可惜晚上拍不到,先生,我說與你,你快寫吧!再不倒出來我要憋死了!」

丁先生無奈的收起書,朝黎嘉駿招招手,往後方走去了。

黎嘉駿看天蒙蒙亮了,舉起相機朝著歸來的戰士拍了一張,他們身上都背著麻袋,麻袋裡一個個圓滾滾的東西,那全是人頭,此時這些人準備去「兌換」了。

這一仗打得說不定比他們賺的軍餉還多。

蕭振瀛要去主持換錢,趙登禹剛剛帶頭砍人歸來,氣都沒喘上一口又要組織軍官布防,一個個都忙得腳不沾地,黎嘉駿這邊一腔熱血的給丁先生說了一晚上的見聞後,丁先生都燃了,嘩啦啦一頓健筆如飛,才寥寥幾句話都如親見一般。

其實之前黎嘉駿沒見過丁先生的文章,此時看他這般凝練的筆觸大為佩服,奈何實在是力不從心,幾個呵欠以後就倒在床上。

這一睡一醒,已經傍晚,丁先生正低頭看著幾封信和簡報,旁邊是三個饅頭兩碗粥,還有一碟花生和醬菜。

「醒了?吃吧。」丁先生頭都不抬。

黎嘉駿挪出去嗅了嗅,沒聞到硝煙味,看來今天也沒打,她在外頭的水缸接了水漱口洗臉後,撓著雞窩頭迷瞪著眼進了屋,坐下就吃,幾口功夫終於緩過氣,開始賊眉鼠眼的打量丁先生手下的東西:「先生,那是啥,我能看么?」

「報社寄的,近來與此戰相關的快報文章全在此處,想看便看吧。」

「哦。」黎嘉駿嚼著花生隨手巴拉出一張剪報,那是從一份報紙上剪下來的,她看看,下意識的讀起來:【茲議定我大日本帝國在國際聯盟受到不公平對待,以支那為首的反日勢力企圖歪曲我大日本帝國維護大東亞共榮的友好行動,無視我大日本帝國為維護大東亞以及滿洲國共榮的犧牲,無理質疑我大滿洲國存在的合法性,甚至毫無榮譽感的拋棄了他們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昂以與國際聯盟為伍為恥,聲明退出國聯。】「這什麼狗屁玩意兒!」

「我還要問你呢!」丁先生道,「你讀的什麼?你會日語?」

「昂,會點兒。」黎嘉駿沒當回事兒,「我在奉天讀的日本學校。」

「那不錯呢。」丁先生誇獎。

早上挨得打餘威還在,以至於聽了誇獎她瞬間嘚瑟起來:「那可不,我還會英文……還有德文呢!」

丁先生不說話,眯眼看了她一會兒,黎嘉駿正心虛,他道:「那你在這兒可是屈才了,等回去了,我推薦你到外事部去。」

「啊,不要,我要在這!」黎嘉駿下意識的拒絕,甚至沒反應過來外事部是哪。

丁先生還是不說話,但他默默的捲起了書……

「去去去我去我去先生說哪我打哪!」黎嘉駿自己都覺得自己慫的沒邊兒了,可讓個文人卷書動手其性質差不多和關公舉起大刀一樣,那是真要開乾的節奏。

「恩,乖。」摸摸狗頭,「那譯文我看著了,你看原文吧,這些都是日文和英文的簡報,不過差不多都是講退出國聯的事。」

「退出國聯怎麼了?」

「其實日本早就退出國聯了,這信息有些滯後。」丁先生道,「我有一位在日本的同僚給我寫了經過,很是精彩,你要看看嗎?」

「好!」黎嘉駿接過就看,好長一篇,洋洋洒洒的,足見寫的人激動之情,裡面是一場漫長的外交大戰,時間要追溯到去年的淞滬會戰。

「一·二八」會戰的時候,出身上海的外交大使顏惠慶就已經抗議日本入侵,那時候他就展現出非一般的外交能力,在摸清國聯的里外潛規則後,他當時直接把停戰提案提交了國聯大會,而不是國聯理事會。

這一點雖然信上沒細說,但黎嘉駿是明白的,國聯理事會就和現在的安理會一樣,安理會成員各個是流氓,全有一票否決權,偏偏日本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按照別人習慣的提交理事會,那這輩子都別想通過。

但提交國聯大會就不一樣了,那個是所有成員共同的大會,涉及的國家必須避嫌,中國日本都沒票,這麼一來,國聯大會作出的決議就非常不利於日本,所以才促成了「淞滬停戰協議」。

而就在今年年初,回到日內瓦的李頓調查團對於滿洲國事件的報告書進行審議,差不多是人們聚集起來吵日本侵華和滿洲國城裡的合法性,而這一次,竟然又是顧維鈞上的!

顧維鈞和顏惠慶一樣,曾供職北洋政府,算是履歷精彩實力過硬的超能力外交家,他們還有個共同點,就是都是上海人。

「不得不說這上海人就是天賦異稟啊。」黎嘉駿喃喃道,「平時沒看出來嘴皮子那麼厲害啊。」

顧維鈞再次捋袖子上陣,面對的是日本外交官松岡洋右。

兩人一番唇槍舌戰,僵持不下的時候,顧維鈞搬出了「田中奏摺」來昭示日本的野心,偏偏這個「田中奏摺」自出現起就是傳言,誰也不知道真假,松岡洋右當然不認,結果顧維鈞他呵呵一笑,拿出了他取材的書,放大招——松岡洋右著。

那個蠢貨居然在自己的著作里得意洋洋的引用他自己道聽途說的「田中奏摺」!

……日本席一陣piapiapia的打臉聲。

腫成豬頭的松岡洋右成功演繹什麼叫充胖子,他不甘心,原地爬起,企圖打同情牌,開始讀他的大作「十字架上的日本」。

此文長達一個半小時,通篇贅述他們日本多可憐,以前被中國虐,虐完了歐美虐,歐美虐了現在國聯還虐,想找個休息的地方也被打,全人類都欺負他們,就看不得他們好,就想他們死,那些混蛋國家通通都是罪人,他們不得好死!

好嘛,這文一讀完,環視周圍各「把日本往死里欺負」的國家代表鐵青的臉,中方都懶得動口了,什麼叫為作死操碎了心,松岡洋右就是鐵證。

於是就在前幾日,熱河戰役前後,國聯大會以日本一票反對、泰國棄權,其餘四十二票贊成的壓倒性票數通過裁決,明確表示「不承認滿洲國」。

據說當時,日本竟然拍案而起,毅然退場!

而就在前幾日,三月八號他們開始攻打長城時,日本宣布退出國聯。

這意味著正在「收復」了「滿洲國」的「領土」熱河後,南下長城這種明目張胆的入侵行為,不再受國聯管轄。

他們可以天高任鳥飛了。

沒了繩子,狗還是狗。

黎嘉駿看完後很無語,只覺得很鬱悶,她就著這些信件吃完了中晚飯後,外面天都黑了。

「先生,今天又過去了?」

「恩。」先生正在謄抄著投書,「來,給我抄了這份書。」

黎嘉駿苦了臉:「先生,我字不好看。」

「那更該練!」

「哎……」

其後幾天,在「喜峰口」大捷的鼓舞下,夜襲收人頭似乎已經成了一個日常任務,凡是大刀耍的好的走得動道的全都參與過一次,一時間營房後面人頭成山,什麼表情的都有,密密麻麻的特別噁心,沒兩天就被一把火燒了。

這對日本人來說是極其可怕的事情,首先,對他們來說,頭是靈魂所在,砍了頭是不得超生的,死了都沒法漂洋過海找到天照大神,這比客死異鄉還殘忍,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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