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守長城刀光血海 第六十八章 大刀向前

三月的長城邊,冷得好似嚴冬。

她剛下車就覺得全身虛軟,靠著丁先生喘了好幾口氣,此時還沒完,他們在司機的帶領下,還要往上爬,這不是景區帶石板的山道,而是一個純被人才出來的野路,兩邊是枯黃的雜草,土地凍得硬硬的,好幾個地方皮鞋踩上去都打滑,頭頂,就是長城。

在一片鼓噪的大風聲中,她順著山坡看到了沉默巍峨的群山和城牆,斷壁殘垣斷斷續續的隱沒在地平線里,城樓大多殘破,長著枯敗的枝椏,隨著風無聲的擺動著。

沒走幾步,飽受摧殘的黎嘉駿和丁先生都站在了小路邊,疲勞的喘著氣,司機很耐心的在一邊等著。

一隊士兵正在口號聲中跑過,他們速度不快,讓黎嘉駿一眼看到了他們的裝備。

草鞋,破襖,大刀,二十個里,只有三四個帶了槍。

寒風襲來,本就爬的滿身是汗的她,硬是下意識地摟緊了領口,好像她摟緊了,面前的兵也能暖和點。

兩邊都好奇的對視著,直到擦肩而過。

「……刀?」黎嘉駿無意識地問了一句,「為什麼是……刀?」

丁先生聞言探頭往那些戰士的背影看了看,轉頭也望向司機。

司機憨憨地回答:「槍不好,刀好,我們都會耍。」

「但……」人家用槍啊,這又不是飛刀,砍得到嗎?

感覺問出來會顯得自己很蠢,黎嘉駿閉嘴管自己喘氣,就見丁先生一邊喘氣,一邊掏出筆記本來記了一筆,才拍拍她。

黎嘉駿點點頭,兩人相互攙扶著,繼續往上爬,總算是一步一抖的到了城樓下。

這是個較大的城樓,裡面零零散散擺著桌椅柜子,有一張大地圖,還有台電話,有一個士兵正在燒水,他看到有來人,刷的站起來,噼里啪啦說了一段話,那顯然是方言,黎嘉駿辨別了許久才聽出來,大概意思是等了他們很久沒等來,長官就先去視察了,讓他們稍等。

丁先生擺擺手:「不知道趙將軍往哪個方向去,我們可不可以過去看看?」

士兵猶豫了一下,給他們指了一個方向。

兩人放下行李,雖然都很想休息,但還是咬著牙尋了過去。

這一段的長城已經殘破,另一邊落差並不大,外面是一段比較平緩的斜坡,隱隱約約有很多戰壕和簡陋的工事,城牆上每隔一段都站了一個士兵往北邊看著,他們大多穿著草鞋,少數穿著布鞋,帽子都是單帽,棉襖破破爛爛的,大多都不很合身,但都被各種草繩皮帶綁得緊緊的。

包裹住的地方她看不到,但是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凍得通紅髮腫,皮膚皴裂得像乾涸的黃土地,彷彿一動就會碎掉。

「嘉駿,走了。」丁先生拉了拉她的衣袖,轉頭卻見她眼眶通紅:「先生,容我拍個照好么?」

丁先生放開手,黎嘉駿走上前,拿起相機對準一個戰士,拍了一張照。

「拍他作甚?這兒到處都是一樣的人啊。」丁先生道。

黎嘉駿切換了膠捲,低著頭悶悶的說:「我想讓別人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在守著我們。」

丁先生一愣,他細細觀察了一下那些戰士,他們這時候也都忍不住好奇打量回來,只聽他一聲嘆息,拍拍黎嘉駿的頭:「也難怪廉彧林向我保舉你,好好拍吧,膠捲我來問報社要。」

黎嘉駿笑著打開自己的相機包,除了方向機的地方,後面和兩邊的袋子一卷卷全是空膠捲:「我有準備噠!」

丁先生一笑,繼續往前走。

一路過去,遠遠就聽到氣勢十足的吼聲,他們走到一個朝南的缺口處,正看到一個大方陣在練兵,看樣子似乎已經練了許久,大多都把棉襖脫在一邊,有些甚至還打著赤膊,他們舞著一柄大刀,動作一致的耍著,最前面的是一個魁梧的大漢,一眼望去鶴立雞群,手裡拿著的大刀也最大,看起來沉重異常,殺氣騰騰。

「我就知道是他,嘉駿,這就是趙登禹將軍了。」丁先生低聲道,「九尺大漢,軀幹雄偉,負膂力,精騎擊,二十九軍『八兄弟』之一,這喜峰口地勢險要,要論攻守兼備身先士卒,非他莫屬。」

「我還是不明白,他們練刀是要幹嘛。」黎嘉駿雖然被下面殺氣騰騰的喊殺聲震得一抖一抖的,可還是覺得很心塞。

丁先生搖搖頭:「等會兒問吧。」

兩人在缺口邊就著個破石塊坐了下來,等趙登禹練兵完,因為和大哥學了一陣子軍拳,黎嘉駿很好奇他們的刀法,仔細一看,發現簡單的髮指。

它只有兩個動作!

兩個!

一擋,一掄!

趙登禹的帶領下,大方陣有的站在平地上,有的站在小山坡上,有的在城牆邊上,近千人這麼高低起伏的站著,來來回回的做著兩個動作。「喝!」一擋,「哈!」一掄,擋,掄,再擋,再掄……就這麼耍了近一個鐘頭,才停下來。

圍觀的人眼神兒都不會動了,黎嘉駿覺得這樣看一小時簡直跟催眠似的,人凍僵了不說,腦子都轉不動了。

可還沒完。

練完了兵,大家都拎著大刀直直的站著,也沒的休息,趙將軍轉身也拎著大刀看著身後的兵,兩邊對視了許久,一聲兒都沒。

「兄弟們!」突然,趙登禹大吼一聲,「東三省是誰的!」

「我們的!」千人大吼,聲震天際,就連旁邊站崗的士兵也跟著大吼。

「長城是誰的!」

「我們的!」整個長城都在回答。

「我們背後是啥!」

「家,家,家!」

「日本鬼子打過來了,怎麼辦!」

「殺,殺,殺!」震耳欲聾的呼聲在山野里一遍遍回想,「殺,殺,殺!」

這般場景,讓以為完了的丁先生和黎嘉駿站起來就再坐不下,怔怔地站在原地,差點忘了呼吸。

剛剛被士兵的裝備虐得眼睛酸澀的黎嘉駿全身發抖。

她感覺喘不上氣來。

相比丁先生欣慰激動的樣子,她更多的是心痛和難過。

怎麼辦,你們拿著大刀,喊得這般氣勢磅礴,想沒想過對面的人什麼裝備?憑什麼那麼有信心?憑什麼那麼堅定?

她側過頭,不敢再看。

等到趙登禹都擦著汗熱氣騰騰的走到面前了,她才偷偷擦了把眼淚抬起頭,給自己打著氣微笑起來。

「二位遠道而來,辛苦辛苦!」趙登禹嗓門和軀體一樣大,但談吐卻很文雅。

根據丁先生剛才的補課,黎嘉駿知道了趙登禹的一些信息。

趙登禹原先是當過馮玉祥的警衛員的,在那期間他因空手打死了一隻老虎而出名,人稱「打虎將」,後因勇猛不遜於虎,「打虎將」這個名聲就越傳越遠。現在看果然是跟過大人物的兵,長得再粗壯也像個儒將。

丁先生站起來與他寒暄了兩句,兩人一道走在前頭,黎嘉駿跟在後面,她剛才想拍照,但趙將軍顯然見過大世面,不像剛才的士兵面對鏡頭就跟被下了石化咒一樣動都不敢動,而是非常從容客氣的拒絕了,表示雖然理解她的意圖,但是赤身裸體入鏡實在不雅,等回去穿了軍裝再拍。

她沒辦法,只能回頭又去看方陣,此時方陣里的兵都已經被各自的長官一隊隊帶開了,去吃早飯,遠處有裊裊的炊煙升起,每個人的臉上,有極為單純的期待和歡樂。

前頭丁先生大概已經開始了採訪,只聽趙將軍一聲聲爽朗的大笑,偶爾來一句:「為什麼,窮唄,沒槍,就不跟他們來遠的,咱總有肉搏的時候,到時候乾死他們!」

過了一會兒,他又怒氣騰騰地說:「能怎麼辦!他們飛機,大炮,咱有啥,只有人,一對一干不死,那就二對一,十對一,要不咋地,十萬個人退了,讓他們幾萬條狗咬我們尾巴?」

丁先生埋頭記筆記的時候,黎嘉駿忍不住問:「趙將軍,聽說已經交過火了,我想問……」她想說什麼情況,但又覺得這問題太寬泛,見前面兩人都回頭看著自己,不由得急得抓耳撓腮。

「她想問,敵我裝備差距如此之大,戰士可有氣餒?」丁先生補充了下去。

其實黎嘉駿也不知道自己想問的是不是這個,但有人救場,她鬆了口氣,心裡發誓以後絕不瞎插話。

趙登禹笑了笑:「剛才的喊話二位可聽到了,後面就是爹娘妻子,這麼想著,是個爺們兒都不會有氣弱的時候。」

丁先生連連點頭,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剛才的城樓指揮部,那兒警衛兵已經準備好了衣服和早飯,丁先生和黎嘉駿也都有份,等趙登禹穿了衣服,三人就在辦公桌邊吃了起來,東西很簡陋,饅頭鹹菜,饅頭髮黃,不是完全的白面饅頭,究竟有其他什麼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很乾很乾,吃得她嘴疼喉嚨疼,她也不硬撐,要了個茶缸倒了點茶水,蘸著吃,雖然味道有點怪,但好歹吃下去了,更因為茶水是熱的,胃也暖了起來。

兩個記者都吃了很少,趙登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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