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航行之中不知不覺地過去。
從我們上一次遇見鯨群,也就是馬六甲海峽大戰,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星期了。
這兩三個星期里,我們除了把上次捕來的那條鯨收拾了之外,其他的什麼也沒有做。
也沒有再遇到別的鯨群。
大家都覺著心裡空空蕩蕩的,焦慮地想著:
那白鯨莫比·迪克,我們此行的冤家,不知道究竟躲在什麼地方。
現在,「裴廓德號」正緩慢地行駛在西太平洋的洋面上。
海面上霧氣蒙蒙,太陽正在頭頂上,船上所有的人都昏昏欲睡。
漸漸地,一股奇異的味道從海面襲上船來。
這味道很不好聞,讓人噁心,但又很特殊,說不清究竟是一種什麼味道。
斯塔布首先打破了寂靜。
「我敢說,肯定有鯨死在這附近了,而且正在發臭,這味道就是從它那兒來的。」
「說不定就是我們上次弄傷的那些鯨呢。」
有人附和道,因為他們上次確實用一種叫「得拉格」的工具扣住不少鯨。
凡是被扣住的鯨都是活不太長的。
「裴廓德號」又往前駛了一段。
這時,霧氣漸漸地散了,他們發現前面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艘捕鯨船。
這艘捕鯨船掛的是法國國旗,現在正拖著一條鯨,因為它的船帆都已經捲起來了。
還離著一段距離的時候,斯塔布就斷定:他們拖的是條瘟鯨。
因為數不清的幾鷹正圍著他們的船打轉,撲向他們拖著的鯨。
只有瘟鯨才會引起鷹們這麼大的興趣。
在捕鯨者的眼裡,瘟鯨和死鯨是不同的,瘟鯨是沒有經過任何傷害而自己死在海里的,大部分是病死的,有經驗的捕鯨人從它漂在海上的樣子就能看得出來。
按說,瘟鯨是很讓人忌諱的。
可不知這條法國船為什麼要拖著它。
瘟鯨散發出的氣味簡直是難聞極了,幾乎是所有的捕鯨船都會避著它。
因為除了晦氣之外,這東西幾乎沒有任何價值,雖然從它的身上也能得到鯨油,但這鯨油既無香氣,又無營養,油質還非常差。
一聽到「瘟鯨」,所有的人都會退避三舍,只有山窮水盡的捕鯨人才會取它的油。
在這些廢物的意識里,他們無奈地覺著:差總比沒有要好吧。
於是,我們對這條法國船開始不以為然起來。
可駛近一看,讓我們驚奇的是:在那艘法國船的船舷的另一側,竟還拖著另一條鯨,而這一條鯨的味道,竟比上一條更難聞。
「這本是我們惟恐避之不及的東西,怎麼他們都當做寶貝了。」
斯塔布開始嘲笑起來。
可更值得嘲笑的東西還在後面。
就在「裴廓德號」和法國船靠攏的一剎那,斯塔布認出來:其中一條鯨的尾巴上還插著自己的鯨鏟,而且,鯨鏟上還繞著繩子。
「這些可憐的法國佬。」
斯塔布接著嘲笑他們。
「他們往往很有自知之明呢,早在出海的時候,他們就知道自己什麼也捕不到,所以他們帶了足夠的牛油蠟燭,這一點倒比那條向我們討油的德國船強多了呢!」
「可從這兩條幹巴巴的瘟鯨身上又能榨出多少油來呢?我敢說,還不夠他們船長點燈用的呢!就是把咱們的桅杆劈開榨了,也會比這兩條瘟鯨的油多呀!」
「哪一位做做好事兒,給他們點兒油吧,別讓他們對著這兩條幹巴傢伙費勁了。再說,就是把油榨出來又有什麼用,只配給死囚照亮兒用,正經人誰會用。」
斯塔布起勁兒地挖苦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
「嘿,我倒是忘了,這瘟鯨裡面還真有一種好東西呢!比油可值錢多了,不如去找他們試試看,也許那幫傻瓜根本就不懂呢!」
說完,斯塔布就出了船長室。
他叫了他的水手,下到了小艇上,向法國船划去。
小船划到了法國船的下面。
斯塔布望著船頭,看見上面飄著一大根像枯樹榦一樣的東西,被漆成綠色,周圍是一些麥穗一樣的花,被漆成銅色,樹榦的底部是一個球根,被漆成紅色。
「這就是法國人的藝術?」
斯塔布自言自語。
再看它的船舷,上面寫著船的名字:Bouton-de-Rose.
斯塔布不懂法語,但看明白了Rose這個詞,他打趣兒道:
「玫瑰號,這船的名字是玫瑰號,我現在聞見的就是玫瑰的香味兒嗎?天啊!我被香得都快暈過去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使勁地捂著鼻子,極力裝做要暈過去的樣子。
斯塔布他們繞過船頭,划到右舷去,以便和「玫瑰號」上的人進行聯繫。
斯塔布在右舷的下面,一邊用手捂著鼻子,一邊向上面大聲地叫著。
「Bouton-de-Rose。」
斯塔布拼著船頭上的字:
「你們有沒有可以講英語的人哪,啊?」
「什麼事?」船頭閃出一個人來,「我是這船的大副。」
「太好了,那麼,請問一下,你們見到過白鯨嗎?」
「什麼白鯨?」
大副顯然沒有聽說過。
「哦,是白鯨莫比·迪克,人人都知道它。」
「我就沒有聽說過,更沒有見過。」
「那好吧,我過一會兒再來。」
斯塔布劃回到「裴廓德號」的下面。
他稟告等在船頭的亞哈船長,從「玫瑰號」上沒有得到莫比·迪克的消息。
稟告完了之後,他就又劃回到「玫瑰號」旁邊去。
「玫瑰號」的大副鼻子上套著一隻袋子,正在用一隻鯨鏟收拾發臭的大鯨。
「嗨,夥計,你的鼻子怎麼了,撞壞了嗎?」
斯塔布明知故問。
「壞了倒好了。」
大副沒好氣地回答,一邊瞧見斯塔布也捂著鼻子,就問:
「你的鼻子也出問題了嗎?」
「這是只蠟鼻子,我怕它化掉。」
斯塔布一邊開著玩笑,一邊又說:
「今天天氣好極了,我都聞見你們的玫瑰花的香味兒了,扔下一把兒來怎麼樣?」
「你到底有事沒有?」
大副被斯塔布的嘲笑弄火了。
「哈哈,你不要急嗎,夥計,恕我直言,我看你還是不要再在這兩條鯨的身上瞎忙活了,你看吶,這乾巴巴的怎麼會有油呢?」
斯塔布勸著大副。
「誰說不是。」
大副的火兒下去了一點兒。
「可船長不信呀!」
「怎麼會呢,誰都明白這是徒勞的。」
「這是我們船長第一次出海乾這事,他以前是做香水兒出身的。」
「嗨,難怪你們的船起了這麼個名字。」
「怎麼樣,夥計,上船來勸勸我們的船長,讓他別瞎耽擱工夫了,也許他會聽你的。」
玫瑰號的大副請求道。
「好說,沒問題。」
斯塔布一邊愉快地答應著,一邊攀著上了「玫瑰號」的甲板。
玫瑰號的甲板上有很多水手,正準備吊那兩隻瘟鯨。
水手們都揚著頭,他們的鼻子都向上翹著,一副滑稽的樣子。
不時有人丟下手裡的活兒,跑到桅頂去,猛烈地呼吸一通兒。
更有的人怕被瘟鯨傳上瘟疫,把棉絮弄得滿是煤味兒,湊在鼻孔下聞個不停。
還有人則靠不斷地抽煙來抵抗臭氣。
斯塔布正覺著好笑,只聽見船長室里傳來爭吵。
原來,船上的醫生在和船長就能否宰殺瘟鯨的問題進行交涉。
無效之後,醫生自己也鑽進了密不透風的船長室里。
「我討厭那傢伙。」
大副說,很明顯,他指的是他們的船長。
「那傢伙連起碼的捕鯨常識都沒有,要不是他的蠻橫,大夥也不會這麼膩歪。」
大副接著指責他們的船長。
從大副的口氣里,斯塔布聽出來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瘟鯨里還可能有好東西。
「何不將計就計,讓他們把瘟鯨放掉,這樣省了自己再費口舌說服他們把瘟鯨讓給自己了。」
斯塔布絞著腦汁。
「那我說,你們為什麼不想個辦法,讓那傢伙把這瘟鯨扔了?」
斯塔布誘導著大副。
「對呀。」
大副好像剛剛才想到這一點。
「可是……」
他現出一副畏難的樣子。
「怎麼辦才行呢?」
「讓我來幫你吧,也許我的話更管用些。」
斯塔布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