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與子偕老 第一節

苗桐再次迷迷糊糊醒來時,車裡在放著英國的國歌《天佑女王》。

她的記憶很清晰,凌晨回到家回卧室拿衣服洗澡,還沒開壁燈時,就被襲擊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徹底失去理智,只是喪失了反抗能力。

她記得吳小芳蹲下來拍了拍她的臉,得意地笑了笑用繩子綁住她。而後慢悠悠地在她的衣櫃里哼著歌挑了她的牛仔褲和襯衣換上,把迷糊的苗桐拖到了車裡。

「你可醒了,大小姐。你可真舒服啊,我可是開了半天多的車了。」

「看到我驚喜不?是不是在想這人為什麼陰魂不散啊?哈哈。」吳小芳笑著說,「有這麼一句話,當你努力想達成什麼願望時,全世界都回來幫你。」

苗桐頭痛欲裂,她做夢都沒有想到頭部會第三次受傷,而且兩次都是因為她。這人的確是她命里的災星,或者上輩子她們就已經打得你死我活,這輩子也要先死一個才完。

苗桐連問吳小芳想幹什麼的興趣都沒有了,只希望白惜言得到消息的時候能夠鎮定一點,她不確定他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住。

「想什麼呢,想著神通廣大的白叔叔怎麼飛來救你?」

苗桐從后座掙扎著坐起來,她的後腦勺不能經受更多的顛簸了。吳小芳把音樂關了,車裡都是呼呼地風聲,她們正在高速公路上。

苗桐從後視鏡看到吳小芳的臉毫無血色透著赤金,臉嘴唇都是掛了白霜一樣,像是快死了一樣。

「抽屜里有布洛芬,你幫我拿一片。」苗桐說。

吳小芳沒有冷嘲熱諷,直接靠邊停了車,發現有消炎藥就先自己胡亂吃了幾個,然後才找出布洛芬餵給苗桐。苗桐碰觸到她的手,燙得像烙鐵。

「這裡不能停車。」苗桐說。

吳小芳呵呵笑說:「怕什麼,要是真的出了車禍,也只是早一會兒而已。」

並沒有她說的悲劇發生,吳小芳重新發動了車,苗桐看到高速上的路牌顯示已經到了山東的地界。

「你不問我帶你去哪裡?」

「青島。」

吳小芳「哈」了一聲:「你什麼都知道?」

苗桐忍著頭疼說:「猜的。」

苗桐記得吳小芳的老家是青島的,她小時候過年在別墅里跟其他的孩子吹噓她小時候住領事館的洋房,以後等她賺錢了要帶白叔叔去青島吃蛤蜊。孩子們都很羨慕,不住在海邊的孩子基本上都沒吃過蛤蜊。

「那你猜我為什麼要帶你去青島?」

苗桐不說話了,她根本不用猜。吳小芳從未對她那麼和氣過,一直是笑的,好像是她們倆約好出來自駕游。

「我帶你去吃蛤蜊。」吳小芳說。

苗桐莫名的笑了:呵,果然是蛤蜊。

路上吳小芳停下來休息了好幾次,副駕駛座的塑料袋裡只有素食蛋糕,她墊了肚子後大把地吃消炎藥和布洛芬緩釋片。她在發燒,苗桐看到她捂著肚子,腹部的灰格子襯衫都已經透出了血。

「你怎麼從監獄裡跑出來的?」她的刑期還沒滿。

「保外就醫,這一刀插得真巧,醫院可沒高高的鐵柵欄。」吳小芳頓時停不了嘴,「你的命比我好,無論我怎麼說怎麼做都扳不倒你,你那邊一個人肉貼就害的我臭不可聞了。趙家不是名門富戶嗎,朱玉珂還是著名女主播呢,一個兩個都那麼沒用。」說完又重複,「你的命比我好。」

苗桐沒力氣說話了,持續的頭痛讓她分不清是神經疼痛,還是頭皮被敲破了。

將近中午時她們到了青島,吳小芳往嶗山方向開,經過海邊浴場,開進城中村一樣的平房區。路很窄,車勉強能通過。這邊沒人住了,有些房子都塌了,牆上圈著鮮紅的「拆」字。

吳小芳把車停在一家門前,院子里什麼都沒有,只有兩個北方腌菜的大缸,她指著那兩隻大缸無比驚奇地說:「我小叔竟然沒扔,那是我奶奶以前腌菜用的。」

「你家?」那麼大的缸應該也扔不掉吧。

「我不住在這裡,我住的地方建在斜坡上,是紅磚木頂,帶個大花園,可漂亮了。我媽從十四歲就在那個英國人布朗先生家裡幫傭。我媽帶我住在布朗家,我爸是漁工,在我兩歲的時候死在海上了。我媽是打掃屋頂摔下來死的,布朗先生結算給我那個月我媽的工資,他跟我說,sorry,你必須搬走了親愛的。」吳小芳笑得很厲害,花枝亂顫的,捂著胸口哎呦哎呦地叫,「疼死我了,那時候我就想有錢人真不是東西,無論如何我也要變成這種不死東西的有錢人。」

苗桐安靜地聽著,完全沒辦法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因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這眼神和布朗家的女兒真像啊,既清高又客氣,其實誰都看不起。

「什麼時候?」

「我第一次和你打招呼的時候,你在院子里逗那條臟狗。」

「……」

「沒想起來?」

苗桐完全想不起來:「以為第一次見面是在飯桌上你潑了我一身湯。」

吳小芳冷笑:「沒錯,我在院子里跟你打完招呼後,中午吃飯忍不住往你的身上潑湯,如果是現在我想我可能會潑開水。」

從小就心理變態,沒的救。

吳小芳把車開到海邊延伸到海中的石橋板上,兩邊掛著的鐵鏈都斷了,只要一踩油門,苗桐就完了。這顯然讓她的心情好了起來,連疼痛都減輕了,被帶著咸腥味的海風一吹,她整個人飄飄然的,好像飛到了雲端一樣。

她吳小芳可不是一個sorry就可以打發的小姑娘了,她活不下去了,黃泉路上也要讓苗桐替她開路,辜負她的人也別想好過。

「我一直很想討白惜言的喜歡,想讓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讓他稱讚我,讓他為我驕傲。」吳小芳慢慢地說,「雖然叫他白叔叔,但是我心裡很希望他是我的爸爸。好笑吧,十二歲的小孩把二十歲的男人當爸爸,可我那時候真的是這樣想的。誰像你啊,那麼小就懂得喜歡男人了,真噁心。」

苗桐勉強晃了晃混混沌沌的腦袋,計算著自己現在跟吳小芳打一架的話,能不能贏,畢竟她現在手腳被綁著,車窗緊鎖,外面就是橋,沒有護欄。

無論怎麼計算,她目前逃生的機會都是零,除非吳小芳此刻突然斷氣。

「你在想什麼?」

苗桐一凜,回過神來。

「想白惜言還是你兒子?」

想起剛一歲多的夏生,那全然信任的眼神和軟糯的童音,她突然心如刀絞。

吳小芳清晰地看到苗桐臉上痛苦的神色,突然興奮起來了,她突然想到一個增加刺激度的小遊戲。吳小芳從副駕駛座上的塑料袋裡找到苗桐的手機,開了手機,幾百條簡訊提示湧進來,叮叮噹噹個不停。

「這樣吧,我就允許你打一個電話給白惜言,給你三分鐘的時間。這會是白叔叔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三分鐘吧,所以你要不要想好經典的安慰的句子,比如:忘記我,照顧好我們的兒子啊!或者是我在天上看著你之類的。」吳小芳想到電影上生離死別的對白,可她竟然連個跟她生離死別的人都沒有。

吳小芳還在笑,手機就響了,顯示的名字是「你男人」。

這是白惜言臣在睡覺的時候偷改的,苗桐改過來幾次,他都執著地改成這個稱呼,好像烙印。

吳小芳把手機接通放在苗桐耳邊,讓她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然後趴在靠背上興奮地看著她。苗桐聽到白惜言的聲音,她以為自己能保持平靜,可是還沒開口就落淚了。

她知道吳小芳是要她交代遺言,跟白惜言的最後一次通話,她心裡很痛,想到自己給了他希望,讓他相信自己不會走之後,再半路把他丟下。

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她絕對不會在那晚和他吵架,她不想白惜言以後想起最後一次見她,他們吵架,她那樣冷冰冰不可愛的樣子,他把自己做的紫菜包飯倒進了垃圾桶里。他這輩子說不定再也不會進壽司店,甚至不能看到海苔和米飯。

白惜言聽到她的哭聲心都要碎了,問她到底在哪裡,讓她說話,讓她撐下去。

吳小芳指了指車上電子錶的時間,告訴她,你還有兩分半鐘。

「惜言,你仔細聽我說……」

那邊立刻安靜下來,但是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

「我在青島的海邊很偏僻的橋上,吳小芳要把車開到海里,你記住,我會努力活下來的,不會丟下你……如果我·····如果我先走了,你要做個好爸爸,我會永遠陪著你和夏生的,我愛你們……」苗桐的聲音低低的,很悲傷,越來越低。

吳小芳眯著眼覺得這是她聽過的最動聽的話,多麼凄美哀婉,多麼無助痛苦啊,讓她高興得想下車去買罐啤酒。對的,這些高高在上的人也不是完全讓人討厭的,他們也有可愛的時候,比如這樣絕望地哭的時候。

在吳小芳微笑地享受地半闔上雙眼時,突然苗桐伸過來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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