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知我心憂 第二節

苗桐回了房間,天還沒亮她就起床出門,在小區門口的花壇里剪了一捧月季花用報紙包起來,打了一輛車去了墓園。

墓園在半山坳,濕氣重草上結了露水,她趟濕了裙擺。父母的墓前還算乾淨,她把花放在墓碑前,坐下來從包里拿出兩瓶二鍋頭。

她往父親的墓碑上澆了半瓶,然後自己對嘴吹,辣得直皺眉,問他:「又辣又燒,你真的喜歡還算沒錢買好的啊?」

父親當然不會回答她,墓碑上的照片還是身份證上的證件照,看起來有點凶。

「……肯定是沒錢買好的。」苗桐笑著說,「你現在想喝多貴的酒我都能買得起,真的,白惜言很有錢的,給你買個酒廠都行。」

「媽你也是,下次我會帶外孫來給你看的,他們都說長得像我。」

「還有我見到小鄭叔和小鄭嬸了,他們身體挺好,就是老了。你們要是老了,肯定也那樣。對了,鄭西你們還記得吧,夏天只穿個花褲衩的鼻涕蟲……他不小心殺了人,坐牢了。人生真無常是不是?

「……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人生就這麼過完也沒有什麼遺憾的。」

苗桐邊喝邊跟墓碑聊天,不知不覺喝多了就抱著墓碑哭,說爸爸對不起。

直到霧蒙蒙地細雨下大了,山裡都是整齊的沙沙的雨聲,她才等公交車下山。到了卓月家已經下午兩點多了,她渾身酒味濕漉漉地站在門口,狼狽地像電影里狂奔過的女主角。

卓月盯著她,驚恐得好像看到了失足少女現場版,驚慌地問:「你去哪裡了?一大早洛雨就打電話說你不見了!電話怎麼打都不接!你去哪裡了?」

「我去墓園看我爸媽了。」

「墓園?」

「手機……哦,調了靜音,想跟我爸喝點酒。」

「喝酒?」

「嗯,我們喝過二鍋頭,喝醉了就睡著了。」

卓月倒吸一口涼氣,苗桐進門撥著頭髮說:「借我浴室洗個澡吧。」

洗完澡她穿著借來的衣服在客廳里喝薑糖水,卓月抱著小兒子輕輕地拍著他入睡,小孩子 大拇指在夢中都笑。

苗桐盯著小嬰兒的臉,想起了自家的夏生,朱玉珂說你划算,你什麼都有了。

命運給她什麼,她就接受什麼。命運也是個會惡作劇的大人,給她包裝精美的禮物,有時打開盒子才發現裡面是吃剩下的果皮,有時是突然彈出來的整人玩具,看她驚慌失措氣急敗壞,命運就被逗得哈哈大笑。

即便如此,她也不知自己何時開始相信,命運對她沒有惡意。

面對這樣的「正常」的苗桐,卓月還是第一次有這種不知道從何著手的感覺。她看似沒有戒備,可她的表情又嚴謹得連根針都插不進去一樣。

「小桐,我覺得你應該放鬆一下。」

「我很好。」苗桐笑笑,咬著玻璃杯口,「你沒有罵豆丁吧,她還是個孩子呢,都是為了我。」

「我沒罵她,她做得很好,有同情心,有正義感,還有行動力,敏感而不失聰明。喬雲把她教的很好。」卓月提起這個白撿來的女兒,就覺得很幸福,「其實我們都不打算自己要個孩子的,有豆丁就夠了,這完全是個意外。」

「不是意外,是命運的饋贈。」

「命運也把夏生送給你。」

「那朱玉珂豈不是送子的鵝。」

她們一起笑起來,卓月不禁搖頭,怎麼現在還能沒神經地提起朱玉珂?

小嬰兒被吵醒,睜開眼望著苗桐方向,苗桐把食指放在他的手心裡,被牢牢地握住。

「我從沒見過夏生這麼小的時候。」

「小孩子是長得很快的。」卓月終於忍不住,「小桐,實話告訴我,你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苗桐抓著小嬰兒的手玩了一會兒,臉上沒有笑容:「我打不通惜言的電話。」

「我聽洛雨說你們吵架了,他去哪裡了?」現在這個情況你們還有心情吵架嗎?

「不知道。」苗桐補充,「不是因為吵架。他去山裡了,去幹什麼我不知道,他讓我等他。」

「那你也不該一個人跑去墓園喝酒。」

「沒關係的,我不相信有鬼,否則我爸早跑出來掐死我了。」

「……那他讓你等什麼?」

「我不知道啊。」

這對奇怪的夫妻。卓月心裡慘叫,怎麼有人這樣糊裡糊塗地過日子的。

卓月不肯放苗桐回家去,晚上留她在家裡,她覺得有喬豆丁應該會好一點。深夜快到十一點的時候,「骯髒的秘密」準時出現,沒有響應網友們要求自爆真實身份的要求,他明顯已經不耐煩了,甚至無意偽裝了。帖子整理了苗桐和白惜言的相戀經過。

據吳小芳和其他兩位不願意透露姓的助養者透露,從她們認識苗桐,她就只稱呼白惜言為「白先生」,小小年紀就很成熟地懂得用女人的眼神去看白惜言。不過直到她大學畢業後,白惜言在國內生活的時候她才有機會接近白惜言。她摸透了白惜言的喜好,在他面前裝乖巧,取得他的好感,所以白惜言才收她做了妹妹。

可苗桐並不滿足於這個頭銜,於是她離開白惜言去了南京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內她還勾引了當時的報社的主編,導致主編老婆的兄弟堵到了社裡毆打她。)後來白惜言把她帶回家,兩個人相戀了一段時間後,她又去了西藏和出國做戰地記者。

一個總是被女人圍繞的男人被一個女人三番四次地放棄後,這個女人就成了最特別的,直到這時白惜言才被她真正的吃得死死的。以至於讓自己不受一點苦就得到了一個兒子,還萬分委屈,這全都是巧合?

一個把自己裝裱得高尚又正義的女人,其實骨子裡不過是個賣父求榮的婊子。她做足了樣子吊著白惜言,分分合合了幾次,成功地把白家小姐的身份晉陞為了白太太,只有蠢貨才會相信是真愛。

喬豆丁氣得啪啪直砸鍵盤,直接罵:「這根本就是在扭曲事實,怎麼也會有人信?!」

苗桐靠在床頭上懶洋洋地翻著書說:「比起真愛論,一般人更願意相信陰謀論。」

「簡直不可理喻……」喬豆丁拚命的點f5刷新,而後眼睛睜大了,「哎,有人發新帖回應了,這個叫『外星美男』的是誰?」

在「骯髒的秘密」發布帖子沒多久,新註冊的網友「外星美男」發布了長貼,是關於吳小芳過年時在白家別墅裡帶頭欺負苗桐的經過。

幾個證明人都是當時的被助養的孩子,其中不止一個是當時為了討好吳小芳欺負苗桐的男孩子,都留了真實的姓名和工作單位。吳小芳被包養後有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因為嫉妒而綁架苗桐被警察當場逮捕,幾個警察可以作證,無法狡辯。

還有當時南京法院對於那位主編和其妻弟共同侮辱、誹謗、故意傷害罪的判決書。當時苗桐在南京的部分同事留了姓名和現工作單位為她作證,還有主編的前妻對於認錯前夫外遇對象導致苗桐受傷而公開道歉。

最後「外星美男」自爆外號是「風流倜儻謝公子」,並半曝「骯髒的秘密」是個只會在背後帶著小王八潑別人的髒水的老王八。

相比喬豆丁的興奮,苗桐只有平靜,她自己都覺得奇怪的平靜。

所有的人都被他們的事拖下水了,豆丁、洛雨,現在是謝翎,還有更多的其他人。

她能做的只有躺在床上看書,內容是人類如何在喪屍爆發時活下去,她看得津津有味,網站上鋪天蓋地的討論都好像是別人的事情。

翌日她回到了半山溫泉度假村的房子,她看到了暗處的閃光燈,然後穿著浴衣的記者從花叢背後背著攝像機跑過來,大聲喊:「苗小姐請等一下!請等一下!」

苗桐停下等著他們,更多的人涌過來,她嘴邊頃刻間擠滿了話筒,幾家門戶網站和娛樂新聞的logo很顯然。

「……請問苗小姐你知道『骯髒的秘密』是誰嗎?」

「『外星美女』暗示是朱玉珂,請問真的是朱玉珂嗎?這兩天的回應算是正式宣傳嗎?」

「你以前在法庭上做過證,說你相信你父親的事故是個人操作失誤導致失足,請問你這是在做偽證嗎?」

「你和朱玉珂為什麼會私下見面,你們聊了什麼話題導致你憤怒摔杯子呢?」

苗桐安靜地聽著,等所有的記者都停下了善意或者不善意的詢問,才說:「你們怎麼想都可以。」

「我們只是想知道真相。」

苗桐沖那個記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追逐真相的勇氣令人感動,但站在這裡一半以上的人不是來聽真相的,只要『收視率』,可惜我沒有能提高『收視率』的『真相』給你們。」

「你作為媒體人都不相信我們媒體嗎?」

「信任是我們媒體人用長時間的作為換來的,別人提出質疑,你應該羞愧自省,而不是反問。」苗桐落落大方地對著攝像機說,「你看,我從來就不問,為什麼你們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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