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第一節

玻璃前的雨刷掃著雪,勤快得過分,玻璃從外面看不到裡面,外面的景色卻是一覽無遺。蘇鏡希從後備箱里拿毯子蓋在她身上,暖氣很足,難免有種快被吹暈了的錯覺。而在蘇鏡希的眼裡,面前的人半眯著眼睛,像在走神,又像在睡覺的模樣,全身都散發著「貓爺很累」的氣息。

剛才下樓的時候,他走得稍快了一點兒,回頭便見她吃力地跟著,左腿不靈便地拖著。他的臉被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熱,不說是不嚴重嗎?

「盒子里是什麼?」她率先打破沉默。

「照片。」

「貓的照片嗎?」容青可笑了一下,「果真是你寄的。」而後又問,「還拍那個做什麼呢?以前只不過是說說玩的啊。」

「我答應你的啊,我不會騙你的。」太過認真的眼神看過來,容青可低頭輕笑了兩聲。他還是以前的樣子,還是天真又美好的樣子,一點兒都沒變。

「你的腿好像很嚴重。」

「還好,走路不是問題。」

「後悔嗎?」蘇鏡希有點兒難堪地將臉別到一邊。

「啊?」

「我說的是孩子……如果在的話,比小哲還大呢……」

容青可想到那團血肉,剛開始是很難過的,可是漸漸地也就沒什麼感覺了,連疼痛都忘記了。可是那是和小鏡唯一的聯繫,一瞬間什麼都沒有了。

「哦,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啊,沒什麼可惜的。」

明明知道是這樣的答案,蘇鏡希還是忍不住難過了。

黎空說得沒錯,自己就是犯濺,還停留在過去,而別人已經乾乾淨淨地往前走了。對他來說,過去的是風景是珍寶,而對她來說,是痛苦是失敗嗎?

車內窒息了幾分鐘。

「小哲很可愛,我都不知道你還有很快就可以結婚的對象。」容青可想了想說,「你的妻子我認識嗎?不會是以前那個速食麵女孩吧?」

「你希望是她?」

「……」

「你覺得是誰就是誰吧。」完全就是自暴自棄的態度。

其實來之前還想著要跟她說什麼,見了面才知道完全沒用。他根本就是個笨蛋,那些不該說的事情,拿到檯面上,像翻舊賬一樣,都覺得尷尬。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以前她到底有沒有一點留戀,有沒有一點難過,或者現在還有沒有一點喜歡他?

其實只要一點就可以讓他欣喜若狂了。

這幾年裡不是沒有追他的女孩子,裡面也不乏在黎空的嘴巴里「看得我好想出軌」的類型,也有純淵看起來「好想跟她生個孩子」的類型,甚至有阿澈看起來「如果春緋晚幾年出現,我就選她」的類型。

他甚至找不出理由來拒絕,只能說再等等。

其實他絕望的內心裡開出的模糊的鮮艷的花朵。

只是再等等。

他還不想把位置空出來給別人。於是他鼓起勇氣迫不及待地將一沓照片寄給她,希望她能夠回來,她能夠還有一點想著他。而她回來了,還是笑著的,似乎更柔軟了,沒什麼精神。她能把以前忘得一乾二淨,交個男朋友,甚至還能用羨慕的口氣說著「你兒子真可愛」、「你妻子我認識嗎?」、「不會是那個速食麵女孩吧?」

不愧是容青可,即使病懨懨的,還是有那種事不關己的瀟洒。是他學不來的,痛恨的瀟洒。

如果她會哭,會吃醋,會恨得罵人。

這樣就好了,偏偏她不是這樣的人,多麼傷人的事情都能用笑臉來輕鬆面對。

他突然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沒什麼意義。

雪地里的路燈下走來個高大的男人,徑自走過來,敲了敲窗戶。容青可說:「我朋友來了,謝謝,我走了。」

在她下車之前,蘇鏡希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回過頭,有點兒驚慌未定。

「小哲是春緋和阿澈的孩子。」他說。

容青可像是沒聽懂似的,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我沒結婚,連女朋友都沒有。」他咬著唇,窘得連鼻子都紅了,「從來就沒有別人。」

「哦。」這次她聽懂了,笑了笑,沒有多餘的表示,「我走了。」

然後她推開車門出去,林梓桐親熱地攬住她,兩人郎情妾意地消失在樓道口。可是蘇鏡希不知道,一進電梯兩個人就開始互相仇視。

「你有病啊,還上他的車!」

「你有葯嗎?」

「你神經病啊,他以前害得你不夠慘嗎?」

「你能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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