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舊痕新恨

江慈體內微弱的內力被衛昭輸入的真氣激得流轉加快,漸感回覆精神,面色也不再那麼蒼白,柔聲道:「我好多了,三爺,您還是自己運功療傷,別再為我耗費真氣。」

衛昭緩緩收回右手,神色似有些不屑:「既要回來做軍醫,就別象個病秧子!」

江慈不服,忽然將衛昭腿上銀針用力一拔,衛昭倏然坐起,怒道:「你―――」

江慈晃了晃手中銀針,笑道:「夠時間了,衛大人。」

衛昭也不說話,用力將銀針一一拔出,擲給江慈。江慈見有些針眼處還有鮮血滲出,正待俯身,衛昭卻將她輕輕推開,淡淡道:「很晚了,你回去歇著吧,別再去醫帳。」

江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收拾好東西,道:「三爺早些歇著,我明早再過來。」

「好。」衛昭脫口而出,迅即將眼合上。聽到她腳步聲遠去,似還與宗晟打了聲招呼,才又慢慢睜眼。他望著帳頂,手輕撫著右腿,忽然眉間閃過一絲恨意,右掌劈空擊出,將帳頂一隻甲蟲,擊落下來。

天上濃雲蔽月,過了子時,桓軍忽又發起了一次總攻。桓軍此次攻擊耍了些花招,以一部分兵力假裝攻擊鎮波橋,而主力則試圖在鎮波橋以東約三里地伺機突襲。幸得崔亮早有準備,安排妥當,長風騎騎兵調動及時,一番血戰,方將桓軍主力逼了回去。

喊殺聲逐漸淡去,崔亮遙觀桓軍主力井井有條地撤退,知今夜已安然度過,再叮囑了陳安幾句,策馬回到鎮波橋。夜深露重,蛙鳴陣陣,他負手立於河西渠邊,遙望對岸桓軍軍營,悠悠嘆了口氣。

寧劍瑜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怎麼?思念意中人了?」

崔亮回首,微笑道:「劍瑜少年成名,白袍銀槍,威震邊關,我在京城就聽說,成郡的世家小姐們,為見劍瑜一面,不惜夜探軍營,可有此事?」

寧劍瑜尷尬地「嘿嘿」兩聲,崔亮哈哈大笑,心情舒暢了許多,又將目光投向對面,微微而笑。

寧劍瑜看得清楚,喚道:「子明。」

崔亮微笑道:「咱們再挺住幾天,就差不多了。」

寧劍瑜不解,崔亮轉身,道:「今晚算是熬過去了,劍瑜放心回去休息,我也得去睡個好覺。」

寧劍瑜忙追上他,二人邊說邊行。崔亮說笑間忽「咦」了聲,停住腳步,滿面詫異之色。寧劍瑜順著他目光望去,正見江慈從衛昭帳中出來,還拎著藥箱和藥罐。

江慈走出幾步,與崔亮眼神相觸,赧然低頭,旋即又抬頭,笑道:「崔大哥,寧將軍,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啊?」

寧劍瑜笑著點了點頭:「小慈也還沒休息啊。」

江慈自二人身邊走過,崔亮拍了拍寧劍瑜的肩:「劍瑜,你先回去。」他追上江慈,二人走到較僻靜的地方,崔亮沉聲道:「怎麼回事?」

江慈仰頭望著他,目光澄澈,話語平靜坦然:「崔大哥,我不走了,我要留在這裡。」

「為什麼?」燈光下,崔亮隱見江慈面頰閃過一抹暈紅,眉間擔憂愈濃。

江慈在他的凝視下移開目光,望向醫帳方向,低聲道:「崔大哥既用心授了我醫術,我便想留在這裡,盡微薄之力。」

崔亮心中暗嘆,輕聲道:「有沒有見到相爺?」

「見過了,相爺允我留下。」江慈綻出笑容,面上也有了些神彩:「崔大哥,是我自己選擇回來的,您以後,不必再顧著我。」

崔亮沉默良久,忽然微笑:「既是如此,咱們就一起留下,崔大哥從今天起,要正式將醫術傳授給你。」

江慈大喜,卻說不出一句感激的話,崔亮拍了拍她的頭頂,二人相視而笑。

江慈忽俏皮地眨了下眼睛,笑道:「那我要不要叫您師父?」

崔亮苦笑道:「難道我很老嗎?」

「不老不老。」江慈忙道:「崔解元風華正茂,少年英才,正是―――」見崔亮伸手欲彈,笑著跑了開去。

裴琰第二日起得極早,崔亮與寧劍瑜巡視過前線,也早早過來。寧劍瑜彙報完軍情後,三人一起用過早飯,裴琰喚安潞進帳,道:「去請衛大人。」

片刻後,衛昭緩步而入,裴琰起身相迎,笑道:「三郎可好些?」

「皮肉之傷,有勞挂念。」衛昭淡然一笑。

寧劍瑜忽然大步上前,向衛昭深深一揖。衛昭側身避過,淺笑道:「寧將軍多禮,衛昭愧不敢當。」

寧劍瑜卻再轉到衛昭身前,深揖下去,衛昭微微皺眉,袍袖一卷,將他扶起。

見衛昭有些不耐,崔亮忙上來道:「衛大人請坐。」

寧劍瑜仍直視衛昭,俊面肅然,誠懇道:「劍瑜知衛大人不喜這些虛禮,但劍瑜感激之心,卻是絕無虛假。」

衛昭在裴琰身邊坐下,低頭緩緩理好素袍,慢條斯理道:「少君愛虛禮,帶出來的人也這般不爽快!」

裴琰哈哈大笑,笑罷,嘆道:「那日若非三郎相救―――」

衛昭擺了擺手,裴琰搖頭,話鋒一轉,道:「總之,一切是我這個主帥之過。對敵估計不足,遇事慌了手腳,貽誤戰機,感情用事,錯都在我。好在大家齊心,共度難關,真是裴琰之大幸!」

田策進帳,裴琰道:「你詳細說說,青茅谷到底是怎麼失守的?」

田策細細稟來,當日桓軍假裝強攻,長風騎退至山谷,以誘桓軍入箭陣。桓軍卻忽以穿著藤甲衣的騎兵迅速衝過山谷,那藤甲衣竟能擋住強弩之箭;安澄急切下帶了兩萬人去追,後邊桓軍主力衝來,忽也手持和長風騎一樣的強弩,長風騎猝不及防,死傷慘重,邊戰邊退,軍營被燒,拚死抵抗,仍被逼回河西府。來不及關上城門,桓軍主力騎軍趕到,河西府終告失守。

田策又命人去自己帳中取來藤甲衣和從桓軍手中搶來的強弩,崔亮接過細看,低嘆一聲,並不說話。

裴琰看了看他,轉向寧劍瑜道:「人派出去沒有?」

「前日便派出去了,估計桓軍已攻破了晶州和寒州,我讓他們走山路,通知童敏,鎮著隴州,防著牛鼻山,不要貿然過來。」

田策道:「侯爺,童敏那幾萬人過不來,梅林渡若被桓軍卡著,小鏡河以南那三萬人要走祈山的話,也不是短時間能夠趕到的,咱們人手可有些不足。」

裴琰緩緩道:「我想過了,看似我們現在是陷入被動和困境,其實,桓軍被我們這麼一阻,止步於河西渠,也到了強弩之末。」

崔亮面色恢複平靜,點頭道:「是,桓軍接連攻破回雁關、青茅谷、河西府,多場激戰,傷了元氣,戰線又拉得過長,被咱們這麼拚死一阻,士氣受挫,從這幾日攻勢來看,有漸轉拉鋸進而穩守的跡象。」

「嗯。」裴琰道:「子明分析得對,桓軍越深入,所佔州府越多,兵力就越不足,糧草也必是個大問題。他們如果要從國內再調兵來,不是短時間能夠辦到的。這裡不能和我們死拼,必會採取穩守戰術,待援兵到了再強攻。」

「所以,咱們只要能守過這幾天,就有至少一個月的緩衝時間。」田策點頭道。

衛昭淺笑:「一個月後呢?等桓軍的援兵到了,再和他們死拼?」

裴琰冷笑一聲:「只要咱們熬過這幾天,他宇文景倫想守,我就偏不讓他守,他可以趁我未到攻下河西府,我也可以在他援兵未到時,拿回河西府!」

五人又商議良久,仍決定按崔亮這幾日的布防策略,寧劍瑜、田策與崔亮自去橋頭和溝渠沿線。

見三人出帳,裴琰起身,替衛昭斟了杯茶,微笑道:「軍情估計是前晚進的宮,不知皇上會有何旨意。」

衛昭思索須臾,道:「京畿剩下的那幾個營,是絕不會再往北調的了。玉間府的也不好動,肅海侯那裡主要是水師,我估計,皇上真要調兵來,只會從洪州一帶調人馬來。」

「若果如此,倒還好辦,宣遠侯何振文向來與我交好,我又救過他一命,沒太大問題。」

衛昭點頭道:「關鍵咱們得熬過這幾天,等援軍到了,用來作奇兵,說不定,便可以收回河西府。」

裴琰微笑道:「三郎果然是我的知己。」他喝了口茶,直視衛昭:「三郎雖不愛聽,但我還是要說聲多謝。」

衛昭鳳眼微斜,看了裴琰一眼。又低下頭去,拂了拂衣袍,悠悠道:「咱們那局棋,可還沒有下完。你若死了,誰來陪我下棋?!」

裴琰笑道:「三郎有此雅興,裴琰自會奉陪到底!」

「周大哥早!」帳外傳來江慈與長風衛打招呼的聲音,清脆而歡快。

衛昭起身,淡淡道:「少君多休息,我先告辭!」

「一切有勞三郎了。」裴琰微微欠身,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衛昭與進來的江慈擦肩而過,神色漠然,出帳而去。

江慈向裴琰行了一禮,裴琰接過葯碗,看了看她的面色,微微皺眉:「昨晚又去醫帳了?吃過早飯沒有?」

江慈不答,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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