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金絲雀鳥

此時天已破曉,裴琰立於院中,感覺胸口仍隱隱作痛,遂深深呼吸,運氣將內傷壓下。

腳步聲響,安澄奔了進來:「相爺,找到金右郎了!」

「說。」

「一路追查,那所宅子的主人是瑞豐行的東家薛遙。屬下帶人趕到薛家,薛遙服毒自盡,我們搶救不及,只在薛家別院內的密室中找到了金大人。」

裴琰眉頭微皺:「把薛遙及瑞豐行的一切,給我查個清清楚楚。還有,金右郎可平安?」

「似是有些神智不清,但並無內外傷,估計是驚嚇過度,已請了大夫過去診治。」

裴琰點了點頭:「這薛遙身後的人到底是誰,咱們可得好好查一查。」

「相爺懷疑是哪邊的人馬?」

「難說。太子和庄王的人再膽大,也不敢去和桓國人勾結,萬一坐實了,可是謀逆賣國的大罪。所以易寒為何一定要劫出金右郎交給薛遙,這薛遙身後的人又是誰,我很有興趣知道。」

薛府別院廂房內,金右郎驚魂甫定,裴琰進來,微笑著上前:「金大人,讓您受驚,實是裴某之過。」又道:「金大人吃了這十日的苦,裴某也擔了十日的心,實是寢食難安。幸將金大人救了出來,真是蒼天垂憐,讓兩國百姓免於戰火之災。」

金右郎忙道:「多謝裴相!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將金某劫到此處?」

裴琰嘆了一聲:「說來話長,金大人見到雷副使後,自會明白一切。」

他在金右郎身邊坐定,銳利的目光望得金右郎有些精神恍惚:「金大人,敢問一句,您被劫到此處後,可有什麼人來看過您?」

金右郎茫然點頭:「是有個蒙面人,來看過我數次。」

「他和您,都說了些什麼?」

金右郎似是有些困惑不解,欲待不說,可被裴琰的氣勢壓得心神漸漸崩潰,一五一十道:「他來問了我一些我國宮廷的舊事。問我可知十多年前,曾被月落族送至我國一名歌姬的下落,還問當年威平王被月落族孌童刺殺前後的詳細過程。」

裴琰沉吟道:「金大人對這方面的事情,很熟知嗎?」

「不瞞裴相,我曾任我國內廷執筆處總管,我國宮廷史實,都需由我經手記錄成冊,收入檔室。」

裴琰微微點頭,扶起金右郎:「既然金大人無恙,就請隨我去面聖,以安眾心,兩國的和約,也到了該簽訂的時候。」

兩國和約簽得極為順利,裴琰查出真兇,雖未抓到易寒,卻證實了一切系他所為,且又救出了金右郎。桓國人有苦自知,也知此事不宜聲張,畢竟牽涉到國內複雜的宮廷鬥爭。至於回國後能否治易寒的罪,藉機打擊二皇子一系,證據又不在己方手中,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而華朝為順利簽訂和約,也未就此事窮追猛打。雙方心照不宣,一致認定使臣館失火一案乃馬夫不慎打翻了油燈,才引起大火,而金右郎大人則在逃生過程中跌落河中,被人救起,十餘日後才蘇醒歸來云云。

至於得曉真相,用於作證的那三國使臣,裴琰早命禮部送上厚厚的重禮。這些小國使臣久慕華國繁華富庶,這才願作使臣,不遠萬里前來,果然發了一筆橫財,自是悶聲收大禮,將真相爛在了肚中。

人已找到,真相大白,這和約便於當日上午順利簽下。皇帝極為高興,待桓國使臣退去,狠狠地誇讚了裴琰幾句。太子滿面春風,過來把著裴琰的手大為誇獎,庄王初始有些不豫,馬上又想轉來,朝堂之內,一片讚頌之聲,就連素日持重的清流一派也頗有讚譽之辭。

裴琰惶恐不已,連聲謙遜,直至皇帝下令退朝,諸臣才紛紛散去。

裴琰與靜王並肩出了乾清門,靜王笑道:「少君,今夜我在府中備酒,為你慶賀。」

裴琰忙道:「王爺,今夜不行,我受了點內傷,不宜飲酒。而且現在也不宜慶賀,回頭我再與王爺細說。」

二人正說話間,衛昭素袍廣袖,飄然而來,向裴琰笑道:「恭賀少君,得破疑案,少君真不愧為朝中柱石,國之良臣。」

裴琰一笑:「三郎過譽,裴琰愧不敢當。」

衛昭斜睨了靜王一眼,也不行禮,步入乾清門。

靜王盯著他高挑俊逸的背影,輕聲道:「他和二哥必定極不服氣,怕只怕他又受二哥指使,到父皇面前搬弄是非。」

裴琰微笑道:「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

江慈悠悠醒轉,眼見日頭高照,忙跳下床,卻不見了燕霜喬的身影。

她著好衣衫,嘴裡嘟囔道:「師姐也不叫醒我,害我又睡過頭。」推門而出,見那邵繼宗坐於院中,忙笑道:「邵公子早!」

邵繼宗忍俊不禁,指了指日頭:「確實還早,倒未日落西山。」

江慈有些不好意思,左右看了看:「我師姐呢?」

邵繼宗步了過來,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江慈:「燕姑娘一大早被素大姐叫去,似是因為她父親的事情,需得前往桓國一趟,事情緊急,不及和你辭行,讓我將這封書信轉交給你。」

江慈拆開書信細閱,知師姐前去尋找易寒,心中有些失落,卻又有些暗暗慶幸,師姐終於不受自己牽累,離開了京城,也終於不會再知曉自己中毒一事。萬一自己毒發身亡,就會少一個傷心之人了。

正胡思亂想間,邵繼宗又道:「江姑娘,相爺得知燕姑娘離去,已派人來接江姑娘回相府,人正在府外等著。」

江慈萬般無奈,也知逃不出大閘蟹的手掌心,無精打采地隨長風衛們回了相府。

此時已是午時,她未進早餐,便有些肚餓,回到西園不見崔亮,草草弄了些飯菜,正待端起碗筷,裴琰步了進來。

裴琰自昨夜忙到現在,既要跟蹤易寒,又要安排人手布控,還與易寒激斗,上午又壓下內傷,撐著上了朝堂,有些肚餓,也覺得有些疲勞。進來後也不多話,奪過江慈手中碗筷便吃。

江慈橫了他一眼,只得再到廚房盛了碗飯過來。待她過到廂房,桌上本就不多的菜肴所剩無幾。

她這段時日以來,被裴琰欺壓得著實厲害,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恨;兩種毒藥在體內糾纏,讓她如同時刻被大石壓著;昨夜親見師姐與素煙的悲歡離合,心中傷感;這一日身體又有些不適,小腹冷痛。怨憤、憐傷、悲痛種種情緒夾在一處,被裴琰這一舉動一激,猛然迸發。

她將手中飯碗往桌上狠狠一頓,裴琰抬頭斜睨了她一眼,也不理她。江慈再也控制不住,猛然伸手將桌上碗筷統統掃落於地,「嗆啷」聲響,滿地瓷片。

裴琰愣住,見江慈眸中含淚,狠狠地盯著自己,胸口劇烈起伏,似是氣憤到了極點。不由笑道:「誰惹你了?生這麼大氣。」

江慈實在是很想向他那張可惡的笑臉狠狠揍上幾拳,可也知這是太不現實的想法,只得「啊」地大叫一聲,沖入房中,用力將門關上,依住門框,緩緩坐落於地,痛哭失聲。

痛哭中隱約聽到房門被敲響,她抱頭大叫:「死大閘蟹,沒臉貓,你們統統不是好人,都要遭報應的!」

屋外敲門聲頓住,腳步聲遠去,江慈索性放聲大哭,待雙眼哭得紅腫,又累又餓,依在門邊睡了過去。

院中,裴琰立於窗下,透過紗窗靜靜地看著江慈痛哭,輕輕搖了搖頭。待江慈睡去,他拉開窗戶,輕巧翻入房中,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看著那滿面淚痕,他輕笑一聲,將江慈抱至床上,又替她蓋好被子,在床邊靜坐片刻,方出門而去。

江慈睡不到半個時辰便又醒轉,只覺雙眼腫得厲害,腹部疼痛卻有些減輕,她獃獃坐於床邊片刻,還是覺得肚餓,只得掙扎著下床。

拉開房門,一股香氣沖入鼻中,轉頭望去,只見桌上擺了一桌極豐盛的菜肴。江慈也顧不上細想,衝到桌邊,埋頭將肚子填飽。

吃得心滿意足,她心情慢慢好轉,也知這飯菜定是大閘蟹吩咐下人辦來的,她步出房門,見裴琰正躺於院中的竹椅上,曬著秋陽,面上蓋著一本書。

江慈脾氣發過就算,又想起還得求這人解毒,好漢不吃眼前虧,性命要緊,遂慢慢走到裴琰身前,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愣愣地站著。

裴琰移開蓋在臉上的書,看了江慈一眼,悠悠道:「吃飽了?」

江慈輕哼一聲。

裴琰一笑:「既然吃飽了,就有力氣幹活,來,給我捶捶腿。」

江慈猶豫片刻,甜甜一笑:「好。」搬過小板凳,坐於裴琰身旁,替他輕輕捶著雙腿。

這日風和日麗,下午的秋陽曬得裴琰舒坦不已。他一夜未睡,且受了些輕傷,此時計策成功,和約得成,放下心頭大事,又吃飽喝足,還有江慈替他輕捶著雙腿,逐漸放鬆下來,心中安定,沉沉睡了一覺,醒來時竟已是日暮時分。

裴琰睜開雙眼,見身邊江慈仍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替自己捶著雙腿,曬了一下午的太陽,她的面頰酡紅,額頭有細細的汗珠沁出。裴琰剛醒,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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